“依然!依然——!”
客栈走廊的风裹着深秋的寒意,从破损的窗棂灌进来,把呼喊声撕得支离破碎,几乎要掀翻吱呀作响的木质屋顶。
廊下挂着的红灯笼被风吹得疯狂摇晃,昏黄的光在地面投下忽明忽暗的影子,像在追着李星云的脚步跑。
他疯了似的往最深处的房间冲,怀里的念念被吓得浑身发抖,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可他浑然不觉——顾依然动用本源神力时,那缕熟悉的、濒临消散的神族波动,像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密密麻麻扎进他的神魂,比当年经脉尽断时的钻心之痛,还要疼上百倍。
他连门都没敲,抬脚就踹。门板“哐当”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半寸,震得屋顶的积灰簌簌往下掉,落在他散乱的墨发间,混着额角的冷汗黏成一缕缕,狼狈得像刚从泥沼里爬出来。
空气中瞬间漫开一股腥甜的金血味,混着神族特有的淡香,刺得他鼻腔发疼。
月光从窗棂的缝隙钻进来,斜斜地切过房间,照见满室刺目的金红——那场景像一把烧红的刀,狠狠扎进李星云的眼里,让他瞬间睁不开眼。
地面的青砖缝里渗着金血,顺着砖缝蜿蜒成细小的溪流;床幔被血溅得斑斑点点,垂落在苏月悦肩头。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顾依然,两人的衣袍都被金血浸透,黏在皮肤上,像一层脱不下的痂。
顾依然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影,脸色却苍白得像褪尽了所有色彩的宣纸,连嘴角凝住的金血都泛着冷意,再没了往日笑起来时的鲜活。
李星云冲过去,几乎是抢一般将顾依然从苏月悦怀里夺过来。指尖刚触到她的皮肤,一股刺骨的冰凉就顺着指尖往心口钻,他浑身猛地一僵,像被冻住了似的;等摸到她后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膝盖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满地的金血被震得溅起细小的水花,沾在他的玄色衣袍上,像开了一片暗色的、会疼的花,久久不散。
“依然!你醒醒!”他颤抖着抬手,想渡些灵力给她续命,可指尖的灵力刚碰到她的衣襟,就被她体内沉寂的神族气息弹开,连一丝都渗不进去。
金血顺着伤口又涌出来,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心口发紧,疼得指尖都在剧烈颤抖,连抬起来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一遍又一遍探她的鼻息、摸她的脉搏,指尖的冰凉像冰锥一样扎进心脏,每一次触碰都在确认绝望。
当最后一次将手指按在她的腕间,感受不到丝毫跳动时,他彻底崩溃了,头抵在顾依然的胸口,听着那片死寂,眼泪混着她未干的金血往下淌,砸在她的衣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他嘴里语无伦次地喊,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在空荡的房间里撞出回音:“早上你还跟我说……河边的野菊开得正好,风一吹就晃……你说要陪我回天元宗,看后山的瀑布,说要在瀑布下煮茶……你起来啊!我还没带你去摘忘忧谷的灵果!你说过要跟我比谁摘得多,输的人要给赢的人捶背……你怎么敢走!”
他突然抱着顾依然原地转圈,脚步踉跄得像踩在棉花上,带起的风把烛火吹得歪倒,差点熄灭。
他眼神空得没有一点焦点,仿佛在看什么不存在的景象,哭腔里裹着疯癫的执拗:“你看啊依然,野菊开了,黄的、白的,就在河边的石缝里,还有一只蝴蝶停在上面……我抱你去看,我们现在就去,晚了蝴蝶就飞了……”
转着转着,他猛地停住,一把揪住苏月悦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连手背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眼底的红血丝像要渗出血来,嘶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连窗外的虫鸣都停了,只有风在呜呜地哭:“是你!是你杀了她!你把她还给我!她刚才还笑着跟我说要去看野菊,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怎么敢杀她!”
苏月悦被拽得踉跄,膝盖重重撞在床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却没反抗,也没辩解,只是任由李星云攥着自己的手腕。
她的脸色比顾依然还要白,眼神空洞得能映出满室的血痕,双手沾满了金血,指甲缝里的血痂搓不掉、洗不净,像刻在骨头上的罪证。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板,把血痂蹭掉,又渗出新的血珠。
声音像梦呓般发抖,每一个字都裹着撕心裂肺的绝望,在房间里回荡:“我杀了最爱我的姐姐……我亲手杀了她……是我被邪念迷了心,把她推到了死路上……她明明可以不管我的……”
李星云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突然松了手,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跌坐在地。
怀里的顾依然差点摔落在地,他又慌忙伸手抱住,手臂死死圈着她的后背,手指抠进她染血的衣料,指节泛白得像要断裂——仿佛只要松一点力气,怀里的人就会化作烟尘,彻底消失在他眼前。
他笨拙地拍着顾依然的背,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一件珍宝,语气软得像哄睡时的呢喃,可眼神却空得吓人,里面没有一丝光,只有一片死寂的黑:“不闹了……依然累了……我们回天元宗……我给你炖鸡汤,放你喜欢的干香菇,再加点你上次说的枸杞,小火慢炖两个时辰,汤会稠得挂勺……你以前总说,我炖的汤最暖,能暖到心里去……这次我多炖点,等你醒了喝……”
烛火被窗外的风卷得摇曳不定,把满室的影子晃得支离破碎。地板上的金血顺着缝隙蜿蜒成河,床幔上溅落的血痕像凝固的泪,迟迟不肯干涸。念念缩在墙角,后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小手紧紧攥着那块温热的记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