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狐狸玉钓不着真正的狐狸。
谢廊无于院前站了许久,听着他派去给圭玉送东西的侍卫的回禀,一字一句未落,听得仔细。
他看向天边高月,月色清辉朦胧,如此时辰,恐怕的确等不着人。
“圭玉姑娘只多问了句公子如此住在何处,旁的未再说了。”
此言落下,谢廊无的神色才稍缓和些,转而向屋内走去。
既会问,那便好。
﹉
翌日。
圭玉十分难得地起了个大早,清晨去蔺如涯面前晃悠片刻后,乖乖地喊了几句,“叔父安好。”
蔺如涯狐疑看她,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但见她难得如此,也不忍责备多言。
他照例从她的身体如何,关心到课业学的如何,可有比昨日多识得几个大字,给她的几本书可有温过一遍,原先寻给她的先生被她这榆木脑袋气得如何如何……
圭玉面皮发僵,被他几道问题下来问得脸上笑意都挂不住。
蔺如涯看出端倪,冷哼一声,叫她收收谄媚的表情,看的他是后背生寒实在看不过眼,有话便直说。
圭玉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脸,却依旧一副笑眯眯的神态,与他说道,“今日可有人见到世子过来?”
“世子?”蔺如涯以为她认错了人,悠哉抿了口茶,说道,“你许是记错了,昨日那位可不是谢府世子。”
圭玉皱眉,摇了摇头,“我自然知晓,我要问的是谢朝辞,表字君翊,叔父莫想诓我,我知晓此次上京来人,来的便是谢世子。”
蔺如涯斜眼睨她,没想到她竟还有闲心关注这事,昨日还以为她难得于外人面前乖巧些,难不成是世子缘故?
他可不曾记得他那友人与谢府何干。
也不知圭玉究竟从何听说的这些。
“君翊的确提前向我递了帖子,不过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你可少要与那谢府中人扯上关系。”蔺如涯看向她,收敛了些玩笑神态,正色道,“上京那边圣上有意让世子将尚公主一事,几方人争论不休,吵到我这边半月都收了五封书信。”
“他此次过来平川不过是王府打的叫他来祝寿的名由,实则定与公主一事相关。这烂泥巴沾上身的事你这榆木脑袋可莫要去招惹,小心惹火上身。”
“尚公主?”圭玉蹙眉,谢朝辞的命簿中自然有提到过这事,他也的确在从平川回去后,便娶了公主宋元宁。
只是一朝起一朝落,尚公主一事加之这世子高位,叫他不得不参与朝中各方争斗。
谢朝辞与太子向来关系密切,而公主却似乎并非如此,暗中意有其他图谋,导致后来太子生疑,与谢朝辞二人关系一落千丈。
他在朝堂这片暗漩中四处浮沉,于家中却又不得不警惕内贼作乱。
圭玉细细想来,这尚公主一事也算得是他这一生顺遂命途出现变动的由来。
见圭玉反应如此大,蔺如涯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你还认真思考起来了,就你这笨瓜脑袋,那些精明人稍动动手指,我便要去给你收尸了。总之,反正世子那边不是什么好事,你少问也莫要招惹上。”
圭玉眸光闪烁,随口应附了几句,却又不解问道,“这世子尚公主一事可还有转圜余地?难不成这亲就非成不可?”
蔺如涯被她气笑,刚欲教训她,便瞧见谢廊无走了进来。
他住了口,将圭玉往前推推,“年纪不大想得那么多做什么?在外莫要说了,小心被人抓去。”
这话圭玉十分不乐意听,她的年纪不知大了蔺如涯多少,是数也数不清的,他怎能如此说她。
蔺如涯这边如此态度,想从他这里套出谢朝辞这几日去向恐是不可能,甚至可能不许她随意出去,她如今这具身体又不似从前可以飘着来去,要顾虑的事便多了不少。
她抬眼看向正走过来的人,眼睛亮了亮,靠近几步朝他使劲眨了眨眼,话却是对着身后的蔺如涯说的。
“叔父说的话我都记着了,世子那边如何的确与我无多大干系,我现在便回去好好温习,定不叫在外说错话丢你的脸。”
谢廊无的视线轻从她的面上飘过,似是未曾看到她的暗示,从她的身旁错落过而去,并未多看她一眼,只朝着蔺如涯行了个弟子晨礼。
“……?!”圭玉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昨日他送来狐狸玉雕,她本来才好不容易有一些原谅他,今日他便又如此态度。
将她这师父身份挂于何处?
她呲了呲牙,忿忿不平而离去。
谢廊无垂眸,自然知道圭玉在身后的动静,他神色平静,并未在蔺如涯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处。
蔺如涯却是看着他,说道,“方才的话你可有听见?”
“有。”谢廊无冷淡应声,并未遮掩。
“我也不知圭玉为何要打听世子的消息,若她问起你,你莫要与她说这些,她脑子本就不灵光,我不想她与君翊那些事扯上关系。”
他叹了口气,与他说道,“她对世子尚公主之事反应这样大,也不知是当真在意还是什么,你也替我多瞧着她一天,起码在你们回上京前别让这边出差错才好。”
阿芜在上京曾跟着他许久,虽说他归乡劝他时,未见效果,他有些怨气,但人如何选他并不是非要干涉。
也不会将那些事同他这个人混为一谈。
他还是很信任谢廊无的。
闻及这些,谢廊无眼中情绪更淡,又听他说了好些话,忆了些上京从前事,知晓他处境,便又劝他留在平川。
对比,他通通温声应答,不便说的便巧言带过,待蔺如涯将想说的话都说过一通,才起身告退。
谢廊无走过一路,却并未回去,转而去向了圭玉那处。
蔺如涯似已与下人知会好了,见他过来,并未阻拦,只与他说道,圭玉姑娘正在书房习书,旁的人一般不便去打扰。
公子却不一样,乃蔺太傅特意下的命令,算给圭玉姑娘新寻的教书先生,怎可算得“外人”?
便一路恭敬领着他过去。
谢廊无走至圭玉身前,挥退了旁人,居高临下看着她。
却见她趴在桌上,整张脸捂在书中,睡得天昏地暗不省人事。
那块狐狸玉也不知她是如何弄的,被她扯了根线抛在了指间,他一眼看去便知道她是闲时将它当作来回晃悠的逗趣玩意儿了。
他神色稍霁,看了她许久,才稍稍侧目,见一旁散落着几张鬼画符,上头写的东西实是难以辨认。
还未来得及多看两眼,面前人却突然醒来,抬起头直愣愣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