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岭的血战,已经持续了整整十天。
北漠军如同不知疲倦的野兽,日夜不停地发动猛攻。关墙之下,尸体堆积得几乎与墙垛齐平,鲜血汇成了溪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守军的箭矢、滚木礌石、乃至煮沸的金汁都已消耗大半,许多士卒疲惫到了极点,完全是靠着意志在支撑。
谢玄银甲染血,多日未眠,眼中布满了血丝,但指挥依旧沉稳。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防线随时可能被突破。但他更记得林枫的命令——拖延,消耗,将北漠主力牢牢吸引在野狐岭正面。
北漠中军,额尔敦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二十万大军,伤亡已超过四万,却依旧被牢牢挡在这该死的山岭之前,寸步难进。后勤补给线因为拉得过长,不断受到小股部队的骚扰,粮草开始吃紧。军中的厌战情绪开始滋生。
“大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一名万夫长焦急道,“儿郎们死伤太惨重了!不如暂且后退,另寻他路……”
“闭嘴!”额尔敦怒吼,“后退?本王付出了如此代价,岂能后退?!传令下去,今日若再攻不下前方‘鹰嘴崖’,所有千夫长以上将领,提头来见!”
他选择了最血腥、也是最冒险的方式,集中所有精锐,进行孤注一掷的猛攻!目标,直指野狐岭防线的核心支撑点,鹰嘴崖!
与此同时,朔方都督府内。
林枫面前,摆放着孙青“听风卫”冒死送出的最新情报,以及谢玄发来的紧急军报。
“北漠主力已完全被吸引至鹰嘴崖方向,其后军与中军之间,因地形拉扯,出现了一段近三里长的薄弱衔接地带……其粮草车队,明日午时,将经过黑风峡以西三十里的‘落马坡’……”
林枫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沙盘上“黑风峡”与“落马坡”的位置。
“时机到了。”他眼中精光爆射,“传令石蛮,依计行事!”
“通知陈先生,将我们储备的最后一批‘火鸦箭’和‘轰天雷’,秘密运抵预定位置。”
“告诉苏晓,准备接手大批伤员。”
一道道命令,如同精准的齿轮,推动着最终反击的到来。
黑风峡,位于野狐岭主战场侧后方的深山之中,峡窄路险,易守难攻。石蛮和他麾下五千以逸待劳的陷阵营精锐,以及张贲临时抽调来的三千擅长山地奔袭的轻步兵,早已在此潜伏多日。
接到林枫出击的命令,石蛮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熊熊战火!
“儿郎们!主公军令已到!憋了这么多天,该咱们活动筋骨了!”石蛮低吼着,声音在狭窄的山谷中回荡,“目标,落马坡,北漠粮队!跟俺老石,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杀!杀!”压抑了许久的怒火与战意,如同火山般喷发!
是夜,月隐星稀。
石蛮率领八千精锐,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群狼,借着复杂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北漠大军侧后。他们行动迅捷,纪律严明,完美地避开了北漠的巡逻哨卡。
次日午时,落马坡。
一支庞大的、由数千辆大车组成的北漠粮草车队,在约五千骑兵的护卫下,正缓慢地行进在相对平坦的坡地上。连续多日的征战,让护卫的骑兵也显得有些疲惫和松懈。
就在车队大半进入落马坡腹地之时......
“咻咻咻......!”
刺耳的尖啸声划破长空!无数支箭矢,并非普通的羽箭,而是箭头绑着特制油囊、点燃后如同流星般的“火鸦箭”,从两侧的山林之中,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刹那间,无数粮车被点燃!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开来!拉车的驮马受惊,四处狂奔,冲撞着队伍,整个落马坡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之中!
“敌袭!结阵!防御!”北漠护卫骑兵将领声嘶力竭地大吼。
然而,他们的混乱才刚刚开始。
“轰!轰!轰!”
更加沉闷剧烈的爆炸声,在车队核心区域和护卫骑兵队列中接二连三地响起!那是提前埋设好的、公输匠特制的“轰天雷”!恐怖的冲击波和四处飞溅的铁蒺藜,瞬间将周围的北漠士卒连人带马撕成碎片!
“陷阵营!随我冲!”
就在北漠军被火海和爆炸弄得晕头转向、阵型大乱之际,石蛮如同来自地狱的魔神,身披重甲,手持“开山”巨斧,一马当先从山林中冲出!他身后,五千陷阵营重步兵如同钢铁洪流,迈着沉重而整齐的步伐,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狠狠撞入了混乱的北漠军阵!
“杀!”石蛮狂吼,巨斧挥舞,暗红色的斧罡如同死神的镰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没有一合之敌!陷阵营士卒三人一组,如同高效的杀戮机器,长矛突刺,战刀劈砍,将试图组织抵抗的北漠骑兵纷纷砍落马下!
那三千轻步兵则在外围游弋,用强弩精准射杀试图逃跑或重新集结的北漠散兵。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失去了机动和阵型优势的北漠骑兵,在狭窄的地形和陷阵营的正面碾压下,毫无还手之力!
不到一个时辰,五千护卫骑兵全军覆没,数千辆粮车化为灰烬!北漠大军的生命线,被硬生生斩断!
消息传到正在猛攻鹰嘴崖的额尔敦耳中时,他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去!
“粮草……粮草被劫了?!”额尔敦的声音都在颤抖。二十万大军,人吃马嚼,每日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粮道被断,意味着军心即将崩溃!
祸不单行。
几乎在粮草被劫消息传来的同时,野狐岭正面战场,异变再起!
一直采取守势的谢玄,敏锐地抓住了北漠军因后方噩耗而瞬间产生的动摇与恐慌!
“全军听令!反击的时候到了!随我杀!”
谢玄拔出佩剑,身先士卒,跃出关墙!一直被压抑着怒火和战意的守军将士,如同开闸的洪水般,从各个据点蜂拥而出,向着阵脚已乱的北漠军,发起了全面反攻!
前有守军疯狂反扑,后路粮道被断,军心瞬间瓦解!
兵败如山倒!
任凭额尔敦如何怒吼、斩杀溃兵,也无法阻止这雪崩般的溃败!北漠军丢盔弃甲,争相逃命,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完了……全完了……”额尔敦看着眼前崩溃的景象,面如死灰。
而此刻,石蛮在焚毁北漠粮草后,并未停留,而是按照林枫的第二个指令,率领士气如虹的陷阵营与轻步兵,如同一把锋利的尖刀,直插北漠溃败大军混乱的侧翼!
与此同时,一直按兵不动,驻扎在野狐岭侧翼的西凉飞熊军大营。
吕凤仙站在营门口,望着远处漫山遍野溃逃的北漠军队和那冲天的火光,俊美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色。有震惊,有不甘,也有一丝……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佩服。
“将军,我们是否……”一名副将试探着问道。
吕凤仙沉默良久,最终冷哼一声:“韩天枭只让我们牵制江东,可没让我们帮北漠打仗!收兵,回营!”
他选择了坐视。或者说,他和他背后的韩天枭,乐见北漠与北疆两败俱伤。
这场关乎北疆命运的决定性战役,最终以林枫一方辉煌的、近乎奇迹般的胜利而告终。
北漠左贤王额尔敦,仅率数千残兵败将,狼狈逃回草原,二十万大军损失超过七成,元气大伤,短时间内再无南下的能力。
而林枫,凭借着精妙的战略布局、麾下文武的出色发挥、以及关键时刻自身意志的远程干预,硬生生地在绝对劣势的情况下,完成了一场经典的“以弱胜强”!
经此一役,“林枫”之名,不再仅仅局限于北疆。他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向整个天下,宣告了一位真正霸主的崛起!朔方城头那面“林”字大旗,在此刻,仿佛变得更加耀眼,更加威严。
乱世争鼎的棋局,因为北疆的这场大胜,被彻底搅动。新的风暴,正在更广阔的天地间,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