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还在飘，程知遥没动。
她蹲在沙丘边缘，手还按着赵远的肩膀。刚才那一扑让两人滚了半圈，现在赵远趴在地上喘气，脸埋在沙子里，像只刚被扔上岸的鱼。
“你……你干嘛突然拉我？”他吐出口中的沙子，声音发抖。
“闭嘴。”程知遥盯着远处扬起的烟尘。
那辆沙地车已经消失在东边的地平线，但空气里残留的震动还没散。她的手指仍贴着地面，能感觉到微弱的机械频率正缓慢减弱。
【警告！检测到高频脑波接近！距离一点二公里！移动速度每秒五米！】
仓仔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比刚才清晰了一点。
“不是同一个信号源。”她低声说。
赵远抬头：“还有人？”
“不止。”她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沙，“刚才那个是来示威的。现在来的——是来试探的。”
话音刚落，东侧沙丘后传来驼铃声。
叮叮当当，节奏平稳，像是普通的商队。
一队人影缓缓从沙坡上走下来。十二个人，披着粗麻斗篷，牵着骆驼。骆驼背上挂着空皮囊和锈铁箱，看起来风尘仆仆。
领头那人戴着遮阳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走到营地五十米外停下，举起右手，掌心向上——沙漠里表示无害的手势。
“旅人！”他的声音沙哑但温和，“沙暴要来了，这片区域很快会被吞没。我们是北境商团，要去绿洲避难，你们若愿意，可同行。”
程知遥没答话。
她盯着那人的舌头。虽然被面罩盖住大半，但在他说话时，舌尖偶尔会露出来一下——颜色猩红，表面泛着胶质般的光。
不对劲。
骆驼的步伐也太齐了。正常商队的骆驼走路会有自然的错位，这群却像训练过的士兵，每一步间距都一样。
“他们说是去避难……”赵远小声问，“我们要不要跟？水没了，留在这里就是等死。”
“等死？”程知遥冷笑，“他们是冲着我来的。刚才那个沙蜥只是前锋，这群才是主力。”
她低头检查腰间的反重力装置残骸。外壳裂了条缝，能量指示灯闪着红光。
【电量剩余：3%】
“只能用一次。”她心想，“得让它值回票价。”
她故意把装置往上提了提，让它从冲锋衣下摆露出来一段。
金属外壳在阳光下反光，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对面的首领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程知遥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传过去：“我们携带观星庭密文，坐标已锁定。想活命的，带路。”
空气安静了一瞬。
商队的人没动，但领头者的瞳孔猛地收缩——变成两条竖线，像猫一样。
“她说什么？”赵远傻了。
“我说了个谎。”程知遥不动声色，“但他们信了。”
果然，那首领缓缓放下手，声音依旧平静：“观星庭的信使？恕我们眼拙。不如先入队，共商前路？”
“不必。”程知遥后退半步，左手悄悄摸向背包，“我们的任务不能泄露路线。”
对方沉默两秒。
突然，领头者嘴角抽了一下。
不是笑，是抽搐。
紧接着，他身后两名手下同时抬手，甩出一张网——黑灰色，黏糊糊的，像蜘蛛丝和树脂混在一起，在空中展开足有三米宽，直扑程知遥和赵远！
“趴下！”她一把推开赵远，自己就地翻滚。
黏网擦着她头顶落下，砸进沙地，边缘迅速吸附住地面，形成一个封闭的陷阱圈。
另外三名沙匪也动手了，手里甩出同样的网，封住其他方向。
程知遥翻身站起，背靠帐篷。她看了一眼手腕上的绿色纹路，正在微微发烫。
【警告！黏性物质含异形酶！接触皮肤将导致神经麻痹！】
“知道了！”她咬牙。
正前方，那首领一步步走近，面罩下的舌头完全伸了出来——半透明，像果冻，顶端分叉。
“小姑娘。”他说，“交出密文，我们可以让你走得体面些。”
程知遥不答，反而把手伸进背包。
她取出那块熔岩石板。
沉重，粗糙，表面刻着看不懂的符号。这是她在火山地窟拼死抢回来的东西，也是目前唯一能用的底牌。
她高高举起石板，像举着一面盾。
“你们想要这个？”
首领眯眼：“那是……沙盘钥匙的一部分。”
“猜对了。”她冷笑，“但它有个问题——不能碰水，也不能压太狠。不然……”她顿了顿，“会炸。”
对方脚步停了。
就在这一秒，程知遥猛地下蹲，双手握紧石板，狠狠砸向脚下的干裂沙地！
“轰——！”
一声闷响。
地面裂开一道口子，一股炽热的气流从裂缝中喷出，带着硫磺味和灰烬，直冲天空！
黏网被高温瞬间烤焦，结构崩解，化作一团黑渣飘散。
最近的两个沙匪躲闪不及，手臂被蒸汽烫出水泡，惨叫着后退。
首领怒吼一声，就要扑上来。
程知遥却不追击。她迅速把石板塞进仓库，顺手抽出激光笔，调到最大功率，对着地面裂缝边缘扫了一圈。
沙土被高温烧结成玻璃状，暂时封住了气流出口。
“搞定。”她喘了口气。
十二名沙匪阵型大乱，但没有溃逃。他们快速后撤，退回沙丘后方，留下一名倒地呻吟的同伴。
程知遥没追。
她知道，对方是在试探。
而她也完成了反试探。
“你……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动手？”赵远爬过来，声音发颤。
“舌头、步伐、眼神。”她收起激光笔，“人类不会那样协调。他们是‘伪使者’，被异形意识控制的傀儡。”
“那你刚才说的密文……”
“假的。”她拍拍腰间的装置残骸，“我只是让他们以为我有筹码。”
赵远愣住：“你拿这破铁疙瘩当诱饵？”
“它还能飞三秒钟。”她说，“三秒够我甩开普通人。但对这群东西——”她看向沙丘方向，“得用更狠的招。”
远处，沙丘后的身影没再出现。但程知遥能感觉到，他们还在看着。
监视，包围，等待下一次机会。
她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小段黏网残片。黑色，弹性极强，拉长后不会断裂。
“仓仔，分析成分。”
【检测中……主要成分为异形分泌黏蛋白+碳纤维混合物……具备记忆形变特性……建议远离火源与高温】
“果然是它们做的。”她眯眼，“这种网不是用来抓人的，是用来困住然后慢慢消化的。”
赵远听得脸色发白：“那我们怎么办？跑？”
“跑不了。”她摇头，“他们知道沙盘在附近，不会让我们离开。而且——”她指了指头顶，“太阳快下山了。夜晚的沙漠，对他们更有利。”
“那你打算……”
“等。”她把黏网残片放进仓库，站起身，“他们以为我在守营地。其实我在等他们再靠近一点。”
“再靠近？你还想打？”
“不打。”她说，“我要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她走到帐篷边，拿起地质锤递给赵远：“拿着。别离我太远。”
赵远接过锤子，手有点抖：“我……我没打过架。”
“不用打架。”她说，“只要你在我喊‘蹲’的时候立刻趴下，就行。”
说完，她走向营地中央，从仓库取出一块反光镜片，插进沙地。
镜面朝东，正好对着沙丘方向。
风吹过，镜片轻轻晃动，在沙地上投出一道跳跃的光斑。
像信号。
也像挑衅。
她站在光斑旁边，抬头看天。
太阳正在西沉。
影子拉得很长。
她的手指搭在激光笔开关上，一动不动。
沙丘后，一道阴影缓缓移动。
有人在观察。
她知道。
但她不说。
因为她等的就是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