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医院儿科诊室的门刚打开,陈砚之就跟着林薇走了进来。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手里拎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爷爷特意让带的薄荷、紫苏,还有几块刚炮制好的鸡内金。
“你就坐这儿吧,别瞎动桌上的东西。”林薇把他往靠窗的椅子上按,顺手递过本儿科常见病图谱,“要是闷得慌,就翻翻这个,比在葆仁堂看的脉案花哨点。”
陈砚之刚坐下,第一个病人就进来了——是上周在街头救的那个老爷爷的孙子,虎头虎脑的,手里还攥着颗水果糖。“林大夫,俺爷让俺来谢谢你,说要不是你,他这条老命就交代了。”
林薇笑着摸摸孩子的头:“你爷咋样了?”
“好多啦!能下地遛弯了,就是总念叨你给的参片管用。”孩子把糖往林薇手里塞,“这是俺爷让给你的,说甜丝丝的,比药好吃。”
陈砚之在一旁接话:“参片性温,救急的时候能顶大用,但平时可不能多吃,像给小火炉添柴,添多了就烧过了。”
孩子似懂非懂地点头,林薇趁机看他的指纹——淡红隐隐在风关,像抹了层胭脂。“你是不是总爱吃零食?吃饭不香?”
“嗯!”孩子低下头,“俺娘说俺是‘小馋猫’,顿顿离不开辣条。”
林薇从陈砚之的竹篮里捏了块鸡内金:“这个给你娘,回去炒黄了研成面,拌在饭里吃,像给你肚子里装个小磨盘,把零食积的食都磨碎了。”
送走孩子,进来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眼圈红红的:“林大夫,俺家娃总吐奶,吃了益生菌也不管用,您给瞅瞅。”
陈砚之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帮忙接孩子,又想起林薇说的“别瞎动”,只好站在旁边看。林薇接过婴儿,手指在孩子后颈轻轻一摸:“有点潮,是不是穿多了?”
“俺妈说娃不能冻着,里三层外三层裹着,说像‘粽子’才暖和。”妈妈叹气。
“这哪是暖和,是闷得慌!”林薇解开婴儿的襁褓,露出里面的小毛衣,“你看这娃,小脸憋得通红,能不吐奶吗?就像揣着个小暖炉,还盖层棉被,不热得反胃才怪。”
陈砚之忍不住插了句:“回去用薄荷煮水,放温了给娃擦手心脚心,能祛祛热。俺们村的娃吐奶,都这么弄。”
妈妈愣了愣:“薄荷?那不是治感冒的吗?”
“薄荷性凉,能散风热,娃这是热着了,正好用得上。”林薇笑着说,“你看陈砚之,他可是葆仁堂的‘小药王’,比我懂草药。”
陈砚之被夸得耳根发红,赶紧蹲下去整理竹篮,假装研究里面的紫苏叶。
一上午忙得脚不沾地,陈砚之也没闲着。林薇给孩子看指纹时,他就帮忙递脉枕;开方子时,他就按林薇说的,从竹篮里拿出对应的草药给家长看:“这个是紫苏,治风寒感冒的,像给身子骨披件小棉袄;那个是麦芽,消积食的,比山楂片管用……”
有个老太太抱着孙子来看腹泻,林薇说孩子是寒湿泄泻,让陈砚之拿点炒米给她。陈砚之抓了把炒米,边递边说:“回去煮水喝,炒米是温的,能把肚子里的寒气吸走,就像用炭火烘潮袜子,烘得干干的才舒服。”
老太太接过炒米,看着陈砚之眼熟:“小伙子,你是不是上次跟林大夫一起救人的那个?”
“是。”陈砚之点头。
“难怪这么懂行!”老太太竖着大拇指,“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林大夫带的徒弟都这么厉害!”
林薇刚喝口水,闻言“噗嗤”笑了:“大娘,他不是我徒弟,是……是俺们村的‘草药顾问’。”
陈砚之的脸更红了,赶紧转身去帮护士拿酒精棉,差点撞到门框上。
中午吃饭时,陈砚之从竹篮里掏出个保温桶:“俺娘让俺带给你的,艾草煮鸡蛋,说你总坐着看诊,吃点这个暖腰。”
林薇打开保温桶,一股艾草香飘出来,鸡蛋上还印着淡淡的草叶纹。“你娘也太用心了。”她拿起个鸡蛋,剥了壳递给他,“你也吃,上午忙坏了吧?”
俩人正吃着,儿科主任走过来,看见陈砚之就笑:“小陈啊,上午看你给家长讲草药,讲得挺溜啊!要不要来咱医院药房帮帮忙?最近缺个懂炮制的。”
陈砚之嘴里还含着鸡蛋,含糊地说:“俺……俺得问俺爷。”
“问啥呀!”主任拍着他的肩膀,“你爷爷巴不得你出来见见世面。小林,你说是不是?”
林薇赶紧点头:“是啊是啊,陈砚之懂的草药比我多,来药房肯定能帮上大忙。”
陈砚之挠挠头,没说话,眼里却亮闪闪的,像落了星星。
下午来的病人里,有个特殊的小患者——是个自闭症孩子,从不说话,一进诊室就往墙角缩。妈妈急得掉眼泪:“林大夫,您给看看,这孩子除了不说话,还总便秘,三四天才拉一次,拉的时候哭得撕心裂肺。”
林薇看了看孩子的指纹,气关处有点紫暗,像蒙了层灰。“是气滞便秘,心里憋着火呢。”她对陈砚之说,“你竹篮里有莱菔子没?”
“有!俺爷说这东西顺气,特意让俺带来的。”陈砚之赶紧抓了把莱菔子,递给孩子妈妈,“回去炒黄了煮水喝,像给堵住的水管通通气,气顺了,大便就顺了。”
他又想起什么,从篮底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晒干的合欢花:“这个也加点,能安神,给孩子泡水喝,像给心里的小火苗撒点水,别总那么躁。”
孩子妈妈接过草药,眼圈红红的:“谢谢你们……好多大夫都说这孩子没救了,只有你们还想着法子帮他。”
林薇摸了摸孩子的头,他居然没躲。“别灰心,孩子只是把自己关起来了,慢慢引导总能好的。平时多带他去草地上跑跑,踩踩泥土,比总待在屋里强——土能接地气,也能安神。”
快下班时,最后一个病人走了,陈砚之帮着林薇收拾诊室。他把用过的脉枕套拆下来,说:“回去我用艾草煮煮,能杀菌,比用消毒液强,还带着药香。”
林薇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诊室里有了葆仁堂的味道——淡淡的药香,温和的话语,还有那份把病人当自家人的心意。
锁门时,陈砚之忽然说:“俺跟俺爷打电话了,他说让俺来药房试试。”
“真的?”林薇眼睛一亮。
“嗯。”陈砚之笑着点头,“他还说,让俺跟你好好学,不光学看病,还得学你那股子对病人的耐心——就像熬药,得慢慢咕嘟,急不得。”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照进来,把俩人的影子拉得老长。陈砚之拎着空了的竹篮,林薇攥着他刚给的合欢花,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林薇知道,从今天起,这县医院里,不光有她一个人守着那份医者的初心,还有个懂草药、暖人心的陈砚之,陪着她一起,把这药香里的日子,过得踏踏实实、热热闹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