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之刚把“葆仁堂”的木牌挂回门楣，就听见自行车铃铛响，抬头见是村西的王大爷，车后座绑着个竹筐，里面装着刚摘的槐花，白花花的像堆雪。
“小陈医生，快接着！”王大爷把竹筐往台阶上一放，抹了把汗，“你娘说你爱吃这口，让我摘了送来。对了，我家老婆子这两天总说心口闷，你看啥时候有空去瞅瞅？”
陈砚之赶紧把槐花搬进院，往王大爷手里塞了瓶凉白开：“您让大娘先歇着，我这就收拾完，下午一准过去。”他低头闻了闻槐花，香得人鼻子发痒，想起林薇上次视频里说，县医院食堂的槐花包子总抢不到，手指在手机上敲得飞快：【刚收到新鲜槐花，比你医院门口那棵树的香多了。等你周末来，蒸包子吃？】
消息刚发出去，诊室门被推开，进来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憋得通红。“陈医生！快看看娃！”妇女声音都劈了，“从早上就哭，奶也不吃，肚子还胀得硬邦邦的。”
陈砚之赶紧把孩子抱到诊床上，小家伙哭得浑身打挺，他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肚子，果然胀得像个小皮球。“别慌，”他抬头对妇女说，“孩子是积着食了，我给推拿几下就好。”
他指尖蘸了点香油，在孩子肚脐周围顺时针揉着，一边揉一边哼起了不成调的儿歌——还是林薇教他的，说小孩子听着柔和的声音容易安静。果然，孩子哭声渐小，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陈砚之，小手还攥着他的袖口。
“你看，松快些了吧？”陈砚之笑着把孩子递回去，“回去别给娃喂太多，奶水隔两小时喂一次，中间喂点温水。”他写了张方子，“这是消食的草药，熬成水给娃滴几滴，比吃西药温和。”
妇女千恩万谢地走了，陈砚之刚坐下喝口水，手机就震了，是林薇的视频请求。接起来，就见她穿着白大褂，身后是医院的走廊，隐约能听见护士站的呼叫铃。
“刚处理完个车祸病人，”林薇揉着太阳穴，眼里有红血丝，“你那槐花真能留到周末？别放坏了。对了，我带的实习生特激动，说要跟你学‘小儿推拿’，上次你教我的那套‘揉板门’，他们看视频都看迷了。”
“放心，我给晾成半干，蒸包子更香。”陈砚之把手机对着院里的槐花筐，“你看这成色，比你上次带的那袋新鲜多了。小儿推拿啊，让他们带个本子记，我可只讲一遍——对了，你昨晚说的那个失眠老太太，怎么样了？”
“好多了！”林薇眼睛亮了些，“就用你说的‘酸枣仁配合欢皮’，昨晚居然睡了五个小时，她儿子特意来感谢，说比吃安眠药管用。”她压低声音，“不过院长看见了，让我写个病例报告，还说要在院里推广这个方子，你可得授权给我啊。”
“授权啥呀，”陈砚之笑了，“你就说是葆仁堂的老法子，我爷传下来的。对了，王大爷家老婆子心口闷，我下午过去看看，可能是肝气不舒，你说扎‘太冲’穴行不行？”
林薇那边传来翻书的声音：“我看看啊……《针灸大成》里说‘太冲疏肝气，配内关治胸胁胀’，准没错。不过大娘年纪大了，进针慢点，最好留针时间短点。”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实习生问，你们村那口老井真能镇西瓜？他们想带个大西瓜过去试试。”
“能！去年我镇的西瓜，甜得能齁着人。”陈砚之往院外看了看，“不说了，我得去王大爷家了，下午晚点给你发大娘的情况。你记得按时吃饭，别总啃面包。”
挂了视频，陈砚之背起药箱往村西走，路边的槐花开得正盛，香气跟着他的脚步飘，像在替他应着林薇那边的话。
王大爷家的院门关着，陈砚之敲了敲：“王大爷，我来了。”门“吱呀”开了，王大娘正坐在屋檐下择菜，见他来，赶紧站起来，手还捂着心口：“小陈医生来了，快进屋坐。我这毛病，犯起来就像有东西堵着，喘不上气，吃了西药也不管用。”
陈砚之扶她坐下，拿出脉枕：“大娘您别急，伸伸手，我先摸摸脉。”他指尖搭在老人手腕上，眼睛微闭着，过了会儿说：“您这是气郁，是不是前两天跟谁拌嘴了？”
王大娘愣了愣，随即叹口气：“可不是嘛，跟隔壁张老太吵了架，她占了我家半垄菜地，我越想越气，夜里都睡不着。”
“这就对了，”陈砚之拿出银针，“气堵在心里了，我给您扎两针，再开点疏肝的药，保管舒坦。”他选了“太冲”和“内关”两个穴，进针时格外轻，“有点酸麻感就说啊。”
王大娘点点头，过了会儿说：“哎，是有点酸，像蚂蚁爬似的。”
“那就是起作用了。”陈砚之捻了捻针，“您想想开心的事，比如去年您家孙子考上重点中学，多好的事。”
王大娘被这话逗笑了，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可不是嘛，那小子现在还总给我寄吃的……”
等拔了针，王大娘深吸一口气，惊喜道：“哎呀，真不堵了！胸口敞亮多了！”她拉着陈砚之的手不放，“小陈医生，你这本事比城里大夫强多了，他们就知道开片子，哪像你，一摸就知道啥毛病。”
陈砚之收拾着针具，笑说：“您这是心病，得用心药医。回头我让王大爷给您买两朵月季花，泡水喝，疏肝解郁的。”
出了王大爷家，太阳已经偏西，陈砚之掏出手机给林薇发消息：【王大娘是气郁，扎了太冲和内关，现在好多了。你那边忙完没？我娘蒸了槐花糕，给你留着呢。】
没一会儿，林薇回了张照片，是她在医院食堂拍的，餐盘里有个槐花包子，旁边配着文字：【食堂居然也做了，跟你说的差远了，面发得像石头。等周末，我一定早点去，闻闻你家院里的槐花香。】
陈砚之看着照片笑，觉得这槐花的香气，真能顺着手机信号飘，一端连着葆仁堂的诊室，一端系着县医院的走廊，把两处的日子串得甜甜的。他往家走，药箱碰着路边的野草，发出沙沙的响，像在替他数着日子，等着周末的槐花包子，等着诊室门口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