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踩着下班的铃声冲进门诊楼时,陈砚之正在护士站核对输液单,白大褂的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上那道洗不掉的浅疤——上次给躁动病人拔针时被抓伤的。
“喂,陈砚之!”她手里攥着个牛皮纸包,气喘吁吁地往他面前一递,“你爷让我给你捎的。”
陈砚之抬头,笔尖在单子上顿了顿:“我爷?他咋不自己送过来?”一边说一边拆纸包,里面裹着个用油纸包好的圆滚滚的东西,摸起来硬邦邦的,还带着冰碴子。
“你爷在园子里刨萝卜呢,说腰不得劲,让我顺道给你带过来。”林薇往护士站的椅子上一坐,踢掉帆布鞋揉脚,“从你家到医院这截路,我骑共享单车蹬得腿都快断了,你爷还说‘不远不远,年轻人多跑跑好’,合着累的不是他老人家。”
“他那是懒。”陈砚之把油纸剥开,露出个黑黢黢的冻梨,表皮结着层薄冰,像块被冻硬的墨疙瘩。“这是上周埋在院子里雪堆里的,他说冻透了才好吃。”他捏着冻梨颠了颠,冰碴子簌簌往下掉,“你没直接放包里吧?这玩意儿化了淌水,能把包浸湿。”
“我才没那么傻。”林薇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鲜盒,“专门找了个盒子装,不过路上还是化了点,你看盒底这水。”她指着盒底的冰水,“刚才路过药房,李姐还问我拎着啥硬疙瘩,我说你爷给的‘黑暗料理’,她笑得直拍桌子。”
“这叫美味,懂不懂?”陈砚之找了把水果刀,在冻梨顶上切了个小口,白色的寒气“嘶”地冒出来,带着股清冽的酸香味。他递到林薇面前,“尝尝?刚化到带点冰碴的程度,最爽口。”
林薇皱眉往后躲:“黑不溜秋的,看着就像坏了的。再说这天气吃冻的,不怕肚子疼?”
“你懂啥,这是东北吃法,越冷越吃冻梨,越吃越暖和。”陈砚之自己先吸了口梨心里的汁,眯着眼咂咂嘴,“酸甜带点冰碴,比喝冰汽水得劲。”他又把冻梨往她面前送了送,“就尝一小口,不好吃算我的。”
“算你的?你能咋算?”林薇挑眉,还是试探着凑过去,对着小口吸了一下——冰凉的汁水滑进喉咙,酸中带甜,冰得舌尖发麻,却奇异地解了夏天的燥热,她眼睛一亮,“哎?还真不难吃!”
“那是。”陈砚之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爷说,当年他在东北当兵,冬天就靠这冻梨解渴,说比啥水果都顶用。”他把冻梨切成两半,递一半给林薇,“你看这果肉,虽然黑,但是细得很,比新鲜梨甜多了。”
林薇捏着半块冻梨,小口啃着,冰碴子粘在嘴角,陈砚之伸手想帮她擦掉,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从口袋里掏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跟个小花猫似的。”
“要你管。”林薇抢过纸巾擦嘴,却忍不住笑,“你爷也真有意思,大夏天的给你送冻梨,生怕你热着?”
“他那是怕我总吃冰棍。”陈砚之啃着冻梨,含糊不清地说,“上周我跟他说科室冰箱里的冰棍被我吃空了,他念叨了三天‘生冷吃多了伤胃’,转头就把去年冬天冻在冰柜里的梨找出来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瓶,“对了,你上次说你妈膝盖总疼,我爷给配了瓶药酒,说泡了半年了,让我给你妈捎过去。”
玻璃瓶里的酒液呈深棕色,泡着几根扭曲的草药。林薇接过来晃了晃,瓶底沉着些碎渣:“这是啥方子啊?管用不?”
“我爷说叫‘牛膝独活酒’,专治老寒腿。”陈砚之指着瓶里的药材,“那根粗的是牛膝,能强筋骨;细点的是独活,祛湿的。他说当年在东北,好多老兵都用这方子,比贴膏药管用。”他挠挠头,“不过你妈要是对酒精过敏就别用,要是用了觉得痒也赶紧停,我爷说‘是药三分毒’,得试着来。”
林薇把药酒瓶小心地放进包里,心里有点暖:“你爷咋啥都懂啊?回头我让我妈试试,好用的话我再跟你说。”
“不用特意说,”陈砚之摆摆手,突然瞥见墙上的时钟,“遭了,该去给3床换药了。”他把剩下的半块冻梨塞进嘴里,含糊地说,“冻梨放你那儿,我忙完来找你。”
“哎,等等!”林薇叫住他,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用保鲜膜包好的东西,“给你,我妈烤的蔓越莓饼干,说谢你爷的药酒。”
陈砚之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手。他看着手里的饼干,又看了看林薇红扑扑的脸,突然笑了:“替我爷谢你妈啊。”
“赶紧去吧你!”林薇推了他一把,看着他小跑着往病房区去的背影,低头看了看桌上剩下的半块冻梨,冰得手心发麻,心里却热烘烘的。
走廊里的风带着消毒水味吹过,林薇拿起冻梨又咬了一口,冰碴子在齿间化开,那点酸甜,像极了此刻说不清楚道不明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