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门轴刚“吱呀”转了半圈,一股浓重的艾草味就先飘了进来,混着点雨水的潮气。门口站着个裹着厚棉袄的大爷,手里攥着个布包,一进门就直跺脚:“小陈医生,小林医生,快救救我这老腿哟!”
陈砚之刚把晒干的艾草捆成束,闻言赶紧放下手里的麻绳:“张大爷,您先坐。”他搬过藤椅,见大爷膝盖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裤腿都撑得紧绷,“这是又受了寒?”
“可不是嘛,”张大爷坐下就开始叹气,“昨天帮孙子搭积木,蹲在地上俩钟头,起来就直打晃,夜里疼得直哼哼,贴了膏药也不管用。”他掀起裤腿,膝盖又红又烫,“您瞅瞅这肿的,跟揣了个小皮球似的。”
林薇已经取来诊脉的小枕,递过去时轻声说:“大爷别急,先让陈砚之给您把把脉。”她转身往药柜走,“我去拿爷泡的艾叶酒,等会儿揉一揉能消肿。”
陈砚之指尖搭在大爷腕上,闭目凝神片刻,睁开眼道:“脉浮紧,是风寒湿邪堵了经络。”他起身往消毒柜取银针,“得扎几针通通气,再用艾灸熏熏,把寒气逼出来。”
“扎针?”张大爷缩了缩腿,“能不扎不?我这老骨头怕疼。”
“大爷您放宽心,”林薇端着酒碗回来,用棉球蘸了酒往大爷膝盖上擦,“他扎针可轻了,比蚊子叮一下还不疼。上次李大爷也是这毛病,扎完就能下地遛弯了。”
爷不知啥时候从里屋出来了,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是捣好的药泥:“这是刚用新鲜苍术、黄柏拌的,消肿特快,等扎完针敷上,保管明天就能见好。”
张大爷半信半疑地把腿伸直:“那……那试试?”
陈砚之捏着银针,在酒精灯上燎了燎,手腕轻转,针尖精准地落在鹤顶穴上,手法又快又稳。“有感觉没?”他捻了捻针尾,“酸麻胀就吭声。”
“哎,有了有了,”张大爷咂咂嘴,“像有股小水流往腿肚子窜,怪舒服的。”
林薇在旁边点上艾条,用艾灸盒罩在膝盖周围,淡青色的烟裹着药香袅袅升起。她时不时俯身调整距离:“烫了就说啊,别忍着。”
爷坐在旁边的竹椅上,看着俩年轻人忙活,手里慢悠悠转着个核桃:“砚之这针法,比我年轻时候稳多了。当年我给人扎针,手都抖得像筛糠,哪像他,扎完病人还问‘扎了吗’。”
陈砚之耳尖微红:“爷又取笑我。”
“这哪是取笑,”爷笑得眼睛眯成缝,“是夸你!想当年你太爷爷教我扎针,第一针就扎穿了棉垫,把病人吓得直跳脚。”
林薇“噗嗤”笑出声,手里的艾条差点歪了:“原来爷爷也有手忙脚乱的时候呀。”
“那可不,”爷往椅背上靠了靠,“啥手艺都得练,你们俩现在搭伙坐诊,互相盯着点,错不了。”他冲陈砚之抬抬下巴,“等会儿给张大爷开三副独活寄生汤,加两钱桂枝,驱寒效果更好。”
“知道了爷。”陈砚之应着,开始起针,动作轻得像拈羽毛。
张大爷敷上药泥,被家人接走时,走路果然利索多了,一个劲念叨“葆仁堂的大夫比神仙还灵”。
送走人,林薇收拾着用过的艾条,笑着说:“刚才爷说你太爷爷扎穿棉垫,是真的不?”
陈砚之挠挠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爷说那病人后来成了常客,说太爷爷实在,扎错了还非要赔两贴膏药。”
爷在旁边接话:“做医的,不怕错,就怕藏着掖着。你们俩记住,咱葆仁堂的规矩,一是手要稳,二是心要诚,错了就认,改了就好。”
夕阳透过窗棂,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药香混着艾草味在屋里盘旋,像给这寻常的日子盖了层暖融融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