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刚过,夜风就带了层凉浸浸的潮气。葆仁堂的灯还亮着,林薇正蹲在药柜前盘点药材,指尖划过一个个贴着标签的药罐,“当归、熟地、川芎……哎,阿胶块不多了,陈砚之,记得明天让药材行送点过来。”
陈砚之在里间写诊案,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头也没抬:“记着呢。刚收了个快递,是爷爷从老家寄来的紫苏叶,说是今年新晒的,药效足,你拿去晾在窗台上。”
“得嘞!”林薇应声,刚转身,就听见门口的风铃“叮铃”乱响,一个穿着薄外套的中年男人扶着个老太太闯进来,老太太被风呛得直咳嗽,咳得腰都弯成了虾米,每一声都像要把肺咳出来似的。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妈!”男人声音发颤,把老太太扶到诊凳上,自己急得直搓手,“白天还好好的,傍晚在小区遛弯吹了点风,回来就开始咳,越咳越凶,现在连气都喘不上来了!”
林薇赶紧放下手里的紫苏叶,拿过听诊器贴上老太太后背,眉头跟着老太太的咳嗽声皱了起来:“呼吸音粗,还有湿啰音,这是受凉引发的咳喘。”她又翻了翻老太太的眼睑,“舌红苔白腻,痰湿不轻啊。”
陈砚之这时走了出来,接过林薇递来的脉枕,让老太太把手放上去。他三指搭脉,指尖轻轻按压,片刻后抬眼问:“老太太平时是不是总觉得嗓子里有痰?咳出来是白乎乎的黏痰?”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对!我妈这老毛病了,一到换季就犯,痰多不说,还总觉得堵在嗓子眼,咳半天也咳不干净。今晚尤其厉害,刚喝了口热水,差点没呛着。”
“这是痰湿阻肺,加上外感风寒,寒痰互结,堵在气道里了。”陈砚之收回手,转身走向药柜,“得温肺化痰,兼解表散寒。林薇,先给老太太做个穴位贴敷,膻中、肺俞、定喘这几个穴,用芥子、细辛、甘遂那方子,记得加姜汁调,增强药性渗透。”
“好嘞!”林薇应声去配药粉,边捣药边跟男人解释,“大叔您别慌,阿姨这是老慢支犯了,秋冬换季最容易这样。这贴敷的药能通过皮肤渗进去,直接往肺里送药,比光喝药来得快,等下贴完,咳嗽就能轻点儿。”
男人看着林薇把药粉倒在小碗里,加了点黄澄澄的姜汁调成糊状,又用小勺子舀到胶布中间:“这玩意儿管用吗?之前在社区医院开的止咳糖浆,喝了跟没喝一样。”
“您试试就知道了,”林薇笑着把贴好药的胶布往老太太膻中穴上贴,手法轻得像羽毛,“这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专门对付这种风寒夹痰湿的咳喘。您看,贴这儿(膻中)能宽胸理气,贴后背那俩穴(肺俞、定喘)能直接通肺窍,等下您妈就该觉得嗓子眼里松快了。”
老太太果然没那么咳了,只是还在喘,眼睛半睁半闭地靠在椅背上。
这边陈砚之已经抓好了药,用戥子称得精准:“苏子10克,降气化痰,专门治这种痰壅气逆的咳喘;莱菔子10克,消食化痰,阿姨是不是晚饭还吃了点油腻的?”男人一愣:“您怎么知道?我妈傍晚吃了俩肉包子……”
“这就对了,”陈砚之继续抓药,“痰湿本来就重,再吃油腻,痰更难化了。加半夏10克,燥湿化痰;茯苓15克,健脾渗湿,脾是生痰之源,得从根上化;桂枝6克,解表散寒,针对今晚受的风寒;杏仁10克,降气止咳,跟苏子配着,一降一化,痰就动起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药材倒进纸包,动作行云流水:“最后加甘草6克调和,生姜3片当药引,这方子叫苏子降气汤加减,专门对付老太太这种‘痰浊阻肺兼外感风寒’的证型。”
“这药得熬多久啊?”男人追问,“我妈现在喘得厉害,能等得及吗?”
“别急,”陈砚之把药包好,“先武火煎开,再文火煎20分钟,头煎二煎混在一起,分两次喝,温着喝,喝完盖上被子微微出点汗,寒气一散,痰就好咳了。”
这时林薇已经贴完了三个穴位,老太太的喘息声明显轻了,眼睛也睁开了些,看着林薇喃喃道:“闺女……你这手真轻……贴完胸口是舒服点了……”
“阿姨您别说话,省点气儿,”林薇帮老太太顺了顺后背,“这药贴能管6个小时,明天早上揭下来就行,揭的时候慢点,别扯着皮肤。”她又转头跟男人说,“回去多给阿姨拍背,从下往上,空心掌拍,帮她把痰咳出来。饮食千万别沾甜的、凉的,甜生痰,凉伤肺,明天就煮点小米粥,配点清淡的小菜。”
男人接过药包,又看着老太太呼吸平稳了不少,脸上的焦虑散了大半:“太谢谢你们了!刚才在路上我妈咳得直翻白眼,我都快吓死了。这药多少钱?我扫码。”
“药钱不急,”陈砚之摆摆手,“先回去煎药,让老太太趁热喝了。要是夜里咳得再厉害,就把家里的热水袋灌温乎了,敷在后背肺俞穴那儿,能临时顶一阵。”
林薇补充道:“对了,阿姨这情况得调一阵子,明天要是见好,再来巩固一下,陈大夫再给把方子调调,争取把这老毛病压下去,省得冬天遭罪。”
男人千恩万谢地扶着老太太走了,门口的风铃又轻轻响了几声。林薇收拾着贴敷的工具,跟陈砚之打趣:“还是你这方子厉害,我这贴敷刚用上,你那药还没煎呢,老太太就缓过来了。”
陈砚之笑了笑,拿起爷爷寄来的紫苏叶闻了闻:“这紫苏叶是好东西,明天给老太太加在药里,解表散寒的劲儿更足。爷爷说过,治咳喘跟打仗似的,汤药是主力,外治是先锋,俩结合才能速战速决。”
林薇把紫苏叶摊在窗台上,月光透过玻璃照在上面,泛着淡淡的青绿色。“可不是嘛,”她回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爷爷的照片,“要是爷爷在,肯定也得夸咱今儿这配合没毛病。”
陈砚之望着照片,眼神柔和下来:“那是,咱可不能给爷爷丢脸。”
夜风从窗户缝钻进来,带着白露的清冽,吹动了窗台上的紫苏叶,也吹散了葆仁堂里最后一丝焦灼。药香混着姜汁的辛辣,在空气里慢慢晕开,像在为这个咳喘渐平的夜晚,哼一首安稳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