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漫过葆仁堂的门槛，林薇正蹲在院子里翻晒陈艾，青灰色的艾绒在竹匾里蓬松着，混着晨露的湿气，散发出淡淡的草木香。陈砚之在屋里核对药材，算盘珠子打得噼啪响，忽然抬头朝门口喊：“小林，把昨天熬的‘温经膏’拿两贴出来，张奶奶的孙子刚才打电话，说她腿疼得下不了床了。”
林薇手忙脚乱地拍掉手上的艾灰，从药柜最下层翻出个油纸包：“来了来了！这膏药用了肉桂和干姜，特意按爷爷说的‘老寒腿得用烈火攻’熬的，够劲儿不？”
“够不够劲儿得看张奶奶的反应。”陈砚之放下算盘，接过膏药闻了闻，“嗯，姜汁熬的药油够稠，贴上去能焐半天。对了，她上次说贴完皮肤发紧，你记得在膏药边缘抹点凡士林，免得粘住汗毛疼。”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拐杖点地的声音，张奶奶被孙子扶着，一步一挪地进来，脸色发白：“小陈大夫，小林姑娘，昨晚变天，这腿跟冻在冰窖里似的，钻心疼……”
陈砚之赶紧搬过藤椅让她坐下，伸手握住她的脚踝，指尖轻轻按了按：“奶奶，您这腿摸着冰凉，是寒湿又犯了。舌头伸出来我看看？”
张奶奶依言张嘴，舌面滑腻腻的，还覆着层白苔。陈砚之又搭了搭她的脉，指尖下的脉搏沉得像浸在水里：“脉沉迟，舌苔白腻，还是寒湿痹阻。林薇，把药碾子拿来，加味苍术和独活，再碾点花椒粉。”
“好嘞！”林薇转身从药柜抓了药材，倒进青石碾子，“苍术燥湿，独活祛风，花椒散寒，这三样配在一起，跟给寒气开了个‘出口’似的，对吧？”
“算你聪明。”陈砚之笑了笑，又对张奶奶说，“您别急，今儿这膏药里加了新碾的药粉，贴上去可能有点辣乎乎的，那是药劲儿在走呢。”
张奶奶的孙子在一旁急道：“大夫，我奶奶这病能不能去根啊？每年一到换季就犯，看着都揪心。”
“得慢慢调。”陈砚之从抽屉里拿出个本子，“我给您开个泡脚的方子，配合膏药用。艾叶30克、生姜20克、花椒15克，煮水晾温了泡，每天20分钟，泡完马上擦干穿袜子，别见风。”他一边写一边念叨，“这方子得坚持，就像炖肉，小火慢煨才能入味，您这寒邪积了几十年，急不来。”
林薇已经把膏药烤软了，小心翼翼地往张奶奶膝盖上贴：“奶奶，我轻点儿啊，要是觉得烫就说一声。”她用掌心慢慢焐着膏药，让它跟皮肤贴得更严实，“您看，这膏药边缘我特意留了点空，透气，不容易起疹子。”
张奶奶咂咂嘴：“嗯，热乎乎的，真舒服……比上次那贴带劲儿多了。”
“那是，”林薇得意地眨眨眼，“这次的药油熬了三个时辰，陈砚之盯着火呢，差点把锅烧糊。”
“哪有那么夸张。”陈砚之无奈地摇摇头，又对张奶奶说，“药膏贴六个时辰就得揭下来，不然皮肤该闷坏了。揭的时候慢点，顺着汗毛方向撕。”
这时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个小陶罐：“张嫂子，试试这个。”他打开罐子，里面是深褐色的药膏，“这是用蛇床子和艾叶捣的，晚上睡觉前抹在膝盖上，能锁住膏药的热气。”
张奶奶连忙接过：“还是老爷子有心！每次来都麻烦你们，真是……”
“快别这么说。”爷爷摆摆手，“咱们街坊邻居的，您这腿好了，能去公园跳广场舞，我们也高兴。”
正说着，林薇突然“呀”了一声：“陈砚之，你看那是谁？”
众人抬头，只见门口站着个穿运动服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脸有点红：“请问……这里能做‘筋骨膏’吗？我妈膝盖疼得直哭，听人说你们这儿的膏药管用。”
陈砚之站起身：“能啊，进来坐。先说说你妈啥情况？疼的时候是酸沉还是刺痛？早上起来僵不僵？”
年轻人赶紧回答：“是酸沉，早上起来得揉半天才能伸直，阴雨天更厉害，贴了不少膏药都不管用……”
“那是湿邪偏重，得用‘渗湿膏’。”陈砚之示意林薇拿药材，“林薇，取薏苡仁和防己，碾成粉加进膏药里。这俩药能把湿气往外渗，比单纯用热性药强，免得湿邪裹着热邪，越治越重。”
林薇一边称药材一边问：“叔叔，阿姨是不是总觉得膝盖沉甸甸的，像灌了铅？”
“对对对！”年轻人连连点头，“您怎么知道？”
“这就是湿邪的特点，重浊黏腻。”陈砚之接过话头，“等下我再给您开个口服的方子，白术15克、茯苓15克、桂枝10克，健脾祛湿还能温通经脉，内外一起治，效果才快。”
阳光越升越高，照在院子里的艾绒上，金闪闪的。张奶奶已经能自己扶着椅子站起来了，一个劲儿说腿里像揣了个小暖炉；新来的年轻人拿着方子，满脸期待地等着膏药。林薇碾药的声音、陈砚之写方子的笔尖摩擦声、爷爷慢悠悠的咳嗽声，混着药香，在葆仁堂里缠成了一团暖融融的气。
“小陈大夫，小林姑娘，”张奶奶忽然说，“你们这膏药香啊，隔着两条街都能闻见，难怪街坊们都往这儿跑。”
林薇笑着接话：“那是，这可是我们用‘心’熬的，香得有道理！”
陈砚之没说话，只是低头给膏药贴标签时，嘴角悄悄扬了起来。他知道，这膏香里藏着的，不仅是药材的劲儿，还有街坊们的信任，和他跟林薇一点点琢磨出来的门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