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提着药箱，跟在康老爷子身后向康峻房间走去：“约好的今天第三次针灸，不敢失信。路上检查，耽误了几分钟，让康老久等了。”
康老爷子摆摆手，脸上带着笑：“文同志说的哪里话，你愿意来，就是给我康家面子了。早几分钟晚几分钟，算得了什么？”
说话间已来到康峻房间门口。老爷子刚要抬手敲门，指节刚碰到门板，里头就传来康峻的声音：“爷爷，文同志，进来吧。”
这声音比三天前清亮了不少，却仍带着久病后的虚浮。文清心里有了数，推门而入。
窗帘半掩，阳光被窗棂切成细格，落在床沿。康峻靠坐在床头，头发微乱，应该是刚睡醒不久，身上盖着一条藏青薄毯。脸色依旧苍白，却有了血色。见文清进来，他下意识挺直脊背，喉结轻轻滚动，低低唤了声：文医生。
文清点头，把药箱放在床头柜上，一只手摸向康峻的手腕：“这几天觉得如何？”
康峻低着头，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那修长洁白的手指，抬起头，看向文清那貌美的侧脸——眉如远黛，睫羽低垂，鼻梁挺直，唇色淡粉。让他那因妻子去世而早如死灰的心，重新跳动了一下。他慌忙别开眼，耳尖微红，声音低哑：“好多了，头不疼了，也能吃上饭了，下床拄着拐杖能慢慢的走上半个小时。”
文清点了点头，从脉象上来看，脉搏比之前有力，节律整齐。文清心里有了底，收回手，打开药箱，取出针包。
“今天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治疗完这一次，弹片就基本稳住了，以后不会再随着血液流动而压迫主神经。”
康峻点头，看向文清：“文同志，爷爷把你说的那两种治疗方案，已经告诉我了，我还是想问一下，如果手术成功，把弹片取出来，我是不是还能继续现在的工作？
文清摇了摇头：“这两种治疗方案，不管是选哪一种方案，你都不可能再从事现在的工作，部队上的高强度训练，极限负重，会引发昏厥，短暂失明。
康峻的眸色暗了暗，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毯子边缘，指节泛白。
“也就是说，就算成功取出弹片，我也没法继续留在部队了，是吗。”说着，他嗓音开始发涩。
文清仍旧摇头：“我没说你不能继续留在部队，你只是不能留在一线作战部队，你可以做战术参谋、教官、情报分析，这些同样能发挥你的专长，也能继续穿这身军装。”
康峻垂下眼，沉默片刻，像是在努力把翻涌的情绪压回胸口。再抬眼时，眼底那抹涩然已被他强行按了下去，只剩一点微红。
“我明白了。”他轻吸一口气，“只要能继续穿这身军装，哪怕不在一线，我也认了。”
文清从医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瓶，从小瓶里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康峻。
康峻接过药丸，康老爷子把床头柜上的一杯水递给他。文清看见他喝下。看向康老爷子。
“康老，康团长，下星四我就要离开京市了，动不动手术，你们好好考虑一下吧，如果确定要动手术，下星期二我有空。”
康老爷子听完，眉峰微动，似在权衡，几秒钟后，他拄着拐杖往前半步，嗓音发沉：
“文同志，要是……不动刀子，只照你说的保守治疗，峻儿能陪我这把老骨头再过多久？”
“只要不过度劳累、不剧烈运动，情绪起伏别太大，保养得当，二三十年不是问题。弹片被纤维膜牢牢裹住后，日常生活、轻体力工作都能胜任。”
“二三十年……”康老爷子喃喃重复，像是在算自己还能活几个春秋，又像是在替孙子掂量前程。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文清，：
“那就先不动刀！文同志，我们选保守治疗。峻儿还年轻，犯不着为一块铁片子再冒一次险。也许将来科技发达了，或许有更稳妥的法子。”
康峻闻言，薄毯下的手慢慢摊开，掌心全是汗。他看向文清，：“文医生，既然不能留在一线，那我就同意爷爷选择的保守治疗。二三十年，够了，我能养大我的两个孩子，看着他们长大，成家立业，我就很满足了。”
文清点头，把之前在家时，已经写好的注意事项递给康老爷子：“这是接下来三个月康复注意事项，接下来一个月内无任何头疼，头晕，耳鸣，眼花之症，一个月后就能逐步恢复轻量工作。”
康老爷子接过纸张，文清转过身，又从医药箱里拿出四个小瓶，塞进康老爷子手中。
“两种药，早上黑色的药丸，一粒，晚上睡觉前，白色的药丸，一粒，一天就两粒，不能多服用。剩下的药我有空送来或者叫顾景淮送来。”
康老爷子双手捧药，连连点头：“老朽记下了，不会让他服用错了的。”
文清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快十点了。
“康老，你先出去等一会，我要为康峻治疗，治疗期间，别让人进来打扰我。
“文同志，你放心，老朽亲自在外面守着，没人敢进来打扰你。”
康老爷子说完，拄着拐杖退了出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屋里静了下来，只剩下文清和康峻的呼吸声。
文清把针包摊开放在床上，露出一排金针，把一切都准备好，开口说道：“康团长，防止你在我治疗时乱动，我会先用银针扎你睡穴，让你睡一觉。”
康峻微微一怔，旋即点头：“好，麻烦文医生了。”
文清取出一根细银针，在他右侧腕部内关穴轻轻一刺。不到片刻，康峻只觉一股温热的酸麻顺着手臂蔓延，眼皮像被温水覆上，沉重却舒适。他努力睁了睁眼，嗓音带着倦意：“文医生……我……”
“睡吧。”
文清低声道，手指已移至他颈侧安逸穴，第二针落下，康峻瞬间进入梦乡。
确认他已进入深睡，文清来到床头，开始使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