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确实很平静。
他靠在舷窗边,看着下方飞速倒退的山川河流,脑海中却在不断复盘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从百兽谷谷主拿出“九色神鹿卵”的瞬间,到危机预警,再到黑衣死士的出现与自爆。
这些死士的实力清一色都是化煞境,行动统一,神魂被秘法封锁,不畏生死,如同被精心制造出来的杀戮兵器。
想要在短时间内,制造出如此数量的化煞境“兵器”,常规的修炼方法绝无可能。
只有一种可能——用最极端,最歹毒的邪法,催生而成。
而催生邪法的最好“养料”,便是……海量的煞气。
飞舟穿过一片连绵的山脉,前方出现了一片荒芜的平原。
即便在高空之上,林枫也能看到那片平原之上,笼罩着一层肉眼可见的,淡淡的灰色雾气。
是煞气。
而且是混杂了无尽怨念与死气的,至阴至邪的煞气。
“宗主,”林枫忽然开口,“那是何处?”
李青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又阴沉了几分:“那是‘临山县’,原本是天元王朝北部的一座大县,人口足有数十万。但在半年前,一夜之间,全城的人……都消失了。”
“消失了?”
“对,消失了。”李青云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求救讯号。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王朝派人查了数月,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以‘邪魔作祟’的卷宗封存。现在看来……”
一个让他们不寒而栗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
当飞舟降临在青云宗山门前时,迎接他们的不再是想象中的欢呼,而是一片肃杀与哀戚。
广场之上,摆放着数百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硝烟味。
李青云没有多言,只是对着那些死难的弟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枫的目光扫过那些白布,最终落在了远处一块被护山大阵的余波,轰得焦黑的巨石之上。
他的拳头在袖中无声地握紧。
三天后。
一则消息席卷了整个云州。
七大宗门,联合发布了一份血色调查令。
发现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云州共有七座县城,数十个村镇,近百万人口“离奇失踪”。
七宗的调查队,在这些失踪之地的地底深处,无一例外地都发现了早已被抽干了能量的,巨大而邪恶的“炼魂血煞大阵”的痕迹。
噬神教以百万生魂为祭品,以无尽怨念为熔炉,炼制煞气,批量制造化煞境死士,犯下滔天罪行!
铁证如山,人神共愤!
当日,青云宗、血刀门、天煞宗、玄阴谷、丹霞宗、神符门、百兽谷,七大宗门宗主,于天元城会盟,歃血为誓。
成立“七宗讨逆同盟”,共推青云宗宗主李青云,为第一任盟主。
向噬神教,正式宣战!
整个云州,这片平静了近百年的土地,彻底沸腾了。
无数修士义愤填膺,纷纷响应。
一场波及整个北域,席卷了所有宗门与修士的,除魔之战,就此拉开序幕。
......
刘擎的洞府外,酒香依旧。
这位青云宗内门第一剑,如今最爱做的事,便是躺在洞府门口的摇椅上。
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喝着小酒,再听着宗门内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唾沫横飞地讲述着他那位宝贝徒弟的传奇事迹。
从雷鸣谷的废柴逆袭,到宗门大比的一鸣惊人,再到七宗会武的一剑封喉。
每个版本都被传得神乎其神,有的甚至说林枫是上古剑仙转世,天生便有三头六臂。
刘擎每次听到这些,都只是嘿嘿一笑,将葫芦里的酒喝得更香甜几分。
转世剑仙?
屁!
那是我刘擎的徒弟!
“砰。”
一个酒坛子,重重地落在了他身旁的石桌上,震得他手里的酒葫芦都晃了晃。
“喝你那点破酒,有什么意思。”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刘擎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说道:“臭小子,还知道回来看我这个老头子?我还以为你当了七宗魁首,又成了整个云州的大英雄,早把我这师尊给忘了呢。”
他嘴上埋怨着,嘴角那怎么也压不住的笑意,却早已出卖了他。
林枫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自己拍开酒坛的封泥,浓郁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开来。
“百年‘火烧云’,你哪弄来的?”刘擎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手里的酒葫芦,瞬间就不香了。
“战利品。”林枫言简意赅,给自己倒了一碗,也给刘擎满上。
“哪个倒霉蛋的?”刘擎迫不及待地端起碗,美滋滋地呷了一口,满脸陶醉。
“忘了,好像是丹霞宗的,一拳打晕了,顺手拿的。”
“噗——”
刘擎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哭笑不得地指着林枫,“你小子,真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师徒二人,没有再多说什么。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他们就这么坐着,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酒,仿佛又回到了林枫刚刚拜入他门下的时候。
许久,一坛酒见底。
刘擎脸上有了几分醉意,他看着林枫,眼神却变得清明起来:“心里,还憋着?”
林枫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历血堂的覆灭,七宗会武的血色屠杀,临山县的百万枯骨……这些画面,像一根根刺,扎在他的心底。
即便他如今已是半步通玄,即便他已能一剑斩杀同辈无敌的血子,但在那席卷整个云州的滔天罪恶面前,依旧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憋着就对了。”刘擎打了个酒嗝,将空了的酒碗放下,“说明你还是个人,不是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小子,记住,剑是用来杀人的,但握剑的手,得是暖的。心要是凉了,人,就成了剑的奴隶。”
他站起身走到洞府门口,负手而立,看着远方云卷云舒。
“这个世界,不干净,从来就没干净过。
有光的地方,就必然有影子。
你杀不尽所有的恶,也斩不绝所有的贪。
你能做的,就是握紧你手里的剑,守住你想守住的人,斩掉那些挡在你面前的魑魅魍魉。”
“想得太多,容易累。累了,就容易出错。一出错,就容易死。”
刘擎转过身,一巴掌拍在林枫的肩膀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所以,别想那么多。谁惹你,你就干他!谁动你的人,你就灭他满门!天塌下来,有宗门顶着,有我这个当师父的给你扛着!要是都扛不住了……那你就自己把天给捅个窟窿!”
一番粗鄙至极的话,却像一道暖流,淌过林枫的心间。
他心中那最后一点迷惘与压抑,悄然散去。
是啊,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的道,很简单。
人若犯我,我必杀人。
天若犯我,我便逆天!
林枫站起身,对着刘擎,郑重地行了一礼。
“弟子,明白了。”
“明白就好。”刘擎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摆了摆手,“滚吧滚吧,别耽误老夫喝酒。对了,下次再弄到好酒,记得给我留点。”
林枫笑了笑,没有再停留,转身离去。
看着林枫远去的背影,刘擎脸上的醉意,缓缓散去。
他从怀中又摸出了一个酒葫芦,里面装的却不再是酒,而是清水。
他将清水一饮而尽,眼神复杂。
“臭小子,路,才刚刚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