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晚风已经带上了初夏的暖意，透过敞开的窗户吹进客厅，拂动了桌上那盆君子兰的叶片。
空气里残留着晚饭时红烧肉的浓郁香气和淡淡茶香混合在一起，构成一种安稳踏实的家的味道。
奶奶在厨房里收拾碗筷，哼着不成调的老歌。张晨风刚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正准备回房间继续啃那本厚厚的《中考物理压轴题精讲》，爷爷却叫住了他。
“风风，过来，陪爷爷坐会儿，喝杯茶。”爷爷坐在他那张磨得油光发亮的藤椅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套用了很多年的紫砂茶具，一个小电壶正咕嘟咕嘟地烧着水。
爷爷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调养，早已恢复得利利索索，脸色红润，眼神清亮，说话中气十足。
张晨风应了一声，走过去在旁边的木沙发上坐下。
爷爷熟练地烫杯、洗茶、冲泡，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从容。橙黄透亮的茶汤倒入小巧的茶杯中，香气氤氲开来。
“尝尝，你爸前几天拿回来的新茶，说是叫什么‘金壶春’，味道倒挺特别。”爷爷将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张晨风端起茶杯，吹了吹气，小心地呷了一口。茶汤入口清醇，带着一种独特的香气，回甘很快。
“嗯，好喝。”他其实不太懂茶，但能感受到爷爷分享的心意。
爷孙俩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窗外传来邻居家电视隐隐约约的声音和远处街道的车流声。爷爷又给他续上一杯，目光落在他脸上，那目光慈祥温和，却又像能看透人心。
“风风啊，”爷爷放下茶杯，声音放缓了些，“最近看你，好像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时不时就拧着。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还是……遇到别的什么难处了？跟爷爷说说。”
张晨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点：“爷爷，我真没事。就是快中考了，心里有点没底，紧张呗。”
爷爷摇了摇头，花白的眉毛微微耸动：“你小子，从小就有主意，心思比别的娃重。
你这表情，可不像光是学习紧张。骗不了我。”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点声音，眼神里带着点过来人的狡黠和关切，“是不是……感情上的事？跟小闺女们有关？”
张晨风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心里猛地一跳。
他没想到爷爷观察得这么细致，更没想到会问得如此直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脸上有些发烫，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默认。
爷爷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样子，不但没生气，反而呵呵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皱纹舒展开，像盛开的菊花：“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年轻真好哇。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村里见了那些梳着大辫子、穿花褂子的好看姑娘，也会脸红心跳，话都说不利索哩！”
爷爷爽朗的笑声驱散了张晨风的一些尴尬，他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想象着爷爷年轻时青涩的模样。
但很快，爷爷的笑声收敛了，语气变得严肃而认真，带着一种长者的谆谆教诲：“不过啊，风风，”他手指轻轻敲着藤椅的扶手，“男人活在世上，重情重义是好事，说明咱不是冷心肠的人。但是，千万不能被一个‘情’字困住手脚，迷了心窍，更不能因为这个，耽误了自己顶顶重要的正事，或者……不小心伤害了别人。”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晨风：“你现在这个年纪，就像一棵正在扎根的树苗，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吸收阳光雨露，是拼命把根扎深扎稳！对你来说，就是心无旁骛地读书，长本事，学做人，给你以后的人生打下最结实、最牢靠的根基！这才是你的立身之本！”
爷爷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蕴含着力量：“只有你自己立住了，根基打牢了，将来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了，你才有真正的能力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才能给你在乎的人更好的生活，也才能拥有更多的选择权，而不是被动地让别人来选择你，或者被生活逼得没有选择。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爷爷的话语，像一盏明亮而温暖的灯，骤然拨开了张晨风心中那团因为几个女孩的关系而交织成的迷雾和烦乱。
是啊，他这段时间在纠结什么？烦恼什么？中考在即，未来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重新铺展，他却在为一些朦胧胧胧、尚未定性的少年情愫而分散心神，甚至感到困扰。这岂不是本末倒置？
重生一世，他最大的优势是什么？是远超同龄人的心智和对未来大势的模糊把握，他应该做的是利用这一切，拼命学习，积累资本，为自己和家人搏一个更广阔、更自由的未来，而不是陷在青春期的情感纠葛里。
想通了这一点，他顿时觉得心胸豁然开朗，那些纠结和浮躁被一扫而空。
他抬起头，眼神变得清澈而坚定，重重地点了点头：“爷爷，我明白了！谢谢您！”
爷爷看着他瞬间变得清朗坚定的眼神，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知道孙子是真的听进去了。
他缓了缓语气，带着点调侃道：“明白就好。至于那些小姑娘们……唉，年轻孩子，互相有点好感也正常。
顺其自然就好，以诚相待，不欺骗、不玩弄别人的感情，这是最基本的。但是，”
他强调道：“切记，要有分寸！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心里得有杆秤。要有担当！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得处理得干净利落，不能黏黏糊糊，拖泥带水，那样反而对谁都不好。
万不可轻浮孟浪，仗着人家小姑娘对你有好感就举止轻佻，或者同时吊着几个人，那样最后只会伤了人家的心，也毁了自己的名声和前程。男人，做事要坦荡，要负责任。”
“嗯！爷爷，我记住了。”张晨风郑重地答应。
这时，奶奶也擦着手从厨房出来了，大概听到了后半截话，笑着插嘴：“老头子，你又跟风风传授啥人生大道理呢？别把孩子教成个小古板。”
她走过来，疼爱地摸了摸张晨风的头，“风娃，别听你爷爷瞎扯，该玩就玩，该交朋友就交朋友，就是别耽误学习就行。对了，上次来的那个扎马尾、眼睛很大、叫秦敏的姑娘，还有那个文文静静的钟栎瑶，看着都挺不错的……”
爷爷哭笑不得地打断她：“哎呀老婆子，你这才是瞎掺和！孩子心里有数，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奶奶嗔怪地瞪了爷爷一眼，但也没再多说，只是又叮嘱张晨风：“学习别太累，晚上早点睡。”
这次深夜的茶谈，像一场及时的春雨，润物细无声地浇灭了张晨风心中那些躁动的火苗，让他彻底沉静下来。
他开始有意识地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最后阶段的冲刺复习中，更加冷静地规划着中考后的步骤和更长远的未来。
第二天在学校，当秦敏又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蹦跳着过来，举着习题册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撒娇意味的语气说“风哥，再帮我看看这道题嘛~”时，张晨风依旧会耐心地给她讲解，但讲解完后，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任由她东拉西扯聊半天，而是会温和却坚定地说：“懂了就好，我这边还有几张卷子要赶，先回去了。”
当秦敏热情地发出周末出去的邀请时，他会笑着婉拒：“不了，约了宋峰一起去图书馆刷题，中考完了再聚。”
他的态度依旧温和友善，但那种无形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和分寸感，却悄然建立起来。
他不再轻易接她那些过于跳跃的话茬，避免任何可能引起误会的肢体接触和言语。
对待郭晓雯、苏晚晴和钟栎瑶，他也更加注意。
对郭晓雯，他保持着哥们的爽朗，但明确划清界限；
对苏晚晴，他尊重她的清冷，只进行必要的学习交流；
对钟栎瑶，他则像哥哥对待妹妹一样温和鼓励，却不给任何多余的幻想空间。
爷爷的话在他心中回响：立身之本，分寸，担当。
他将这些话牢牢刻在心里，指引着自己在这段略显纷乱的情感迷雾中，稳步前行。
中考，才是眼前最重要的一场战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