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汽水送盐引!
这招堪称釜底抽薪的骚操作,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无比地扎进了顾西风精心编织的空头大网中央!非但没能按他预想的引发盐引价格雪崩,反而因为李拾这手“散引于民”,凭空制造出了数以万计的刚需散户!每一个攥着瓶盖、眼巴巴等着凑齐十个去兑换一引盐的小民,都成了盐引市场最坚定的“多头”基石!
盐引价格非但没跌,反而在暗流涌动的黑市里,逆着顾西风砸盘的心意,顽强地向上拱了那么一丝丝!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几钱银子,但落在顾西风眼里,这不啻于当众抽在他脸上的响亮耳光!更是对他整个血腥绞杀计划的致命干扰!
“废物!一群废物!”阴暗密室中,顾西风一把将桌上价值连城的官窑茶盏扫落在地,碎裂声刺耳。他脸上那张惨白的面具都掩盖不住下面扭曲的肌肉和喷薄欲出的狂怒。“散引于民?好一个李拾!好一个釜底抽薪!你这是要坏我的根基!”
他精心布局的空头巨网,需要的是恐慌!是绝望!是盐引价格如同自由落体般的暴跌!唯有如此,他才能用最低的成本回补那如同天文数字的空仓,榨干所有“做多”者的血肉!可现在,这点微弱的涨幅,如同跗骨之蛆,死死拖住了他绞杀的速度!
不能再等了!恐慌!必须立刻制造出足以摧毁一切信心的、排山倒海的恐慌!
……
翌日清晨。
应天府尚未从昨夜的盐汽水狂欢中完全苏醒,几条裹挟着致命毒液的“消息”,如同被点燃引信的瘟疫桶,在几个极其关键又极其敏感的圈子里轰然炸开!
最先沸腾的,是与盐场灶户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漕帮底层脚夫和运盐车马行的把头们。在城南码头附近一间充斥着汗臭、劣质酒气和鱼腥味的简陋酒肆里,一个满脸风霜、像是刚从“那边”跑回来的汉子,灌下一大口浑浊的烧刀子,猛地一拍桌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完了!全完了!老家…两淮…遭了百年不遇的龙吸水(飓风)啊!遮天蔽日!那浪头…比城墙还高!盐池?全平了!煮盐的大灶?卷得渣都不剩!我三舅姥爷…还有隔壁二狗子…整个村子的灶户…听说…听说活下来的没几个啊!今年的盐…别说交了,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
细节!太他妈真实了!那汉子脸上的惊恐,眼角的泪光(可能是洋葱熏的),还有那浓重的两淮口音,瞬间让酒肆里死寂一片,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惊恐议论!
紧接着,在盐商们习惯聚集探听消息的“听涛茶楼”雅间。一个行商打扮、神色仓惶的中年人,正对着几位相熟的盐商,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
“诸位!祸事了!刚得的飞鸽传书!辽东…辽东盐场闹了海啸!铺天盖地!囤在岸边的盐垛子…全被卷进海里喂了龙王!颗粒无存啊!听说…朝廷震怒!龙颜大怒!户部和盐课司的大人们已经快马加鞭去查了!这架势…怕是要人头滚滚!这盐引…这盐引怕是要…要成擦屁股纸了!”
谣言!如同最精密的病毒,被精心设计,直指盐引的命脉根基——官盐的产量!以及朝廷的信用!
恐慌,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燎原!
“两淮飓风?!灶户死绝?!那…那盐从哪来?”
“辽东也完了?存盐全没了?这…这还怎么交引?”
“朝廷震怒?严查?会不会…会不会真把盐引作废了?咱们手里的引子…”
“快!快打听清楚!”
消息在盐商圈子、漕帮、车马行、甚至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府邸间疯狂传递、发酵、变形!每一次传递,恐慌都加重一分!细节都“丰富”一分!
恐慌如同实质的浓雾,瞬间笼罩了整个应天府与盐相关的神经末梢!
……
盐引交易黑市。
这地方,位于城西一条不起眼、却四通八达的背街小巷深处。平日里,这里如同一个巨大的、自发形成的灰色交易所。官方拍卖间隔漫长,民间盐商、投机客、各路掮客便汇聚于此,或低声密谈,或公开叫价,完成着盐引的私下流转。空气中常年弥漫着铜钱、汗水和紧张的气息。
今日,这口浑浊的池塘,被投入了巨石!
“消息!听说了吗?两淮完了!辽东也完了!盐没了!引子要成废纸了!”一个尖利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拥挤的人群中炸响。
仿佛瞬间点燃了炸药桶!
刚才还在观望、犹豫、讨价还价的盐商和投机者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末日来临般的恐慌!
“抛!快抛!手里的引子全抛了!”
“五两一引!谁要?快拿走!现银交易!过了这村没这店了!”一个胖子挥舞着几张盐引单据,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四两八!四两八!现银!现银!”旁边立刻有人压价,声音带着哭腔。
“四两五!四两五!有多少收多少!只认现银!”更狠的砸盘出现了!
抛盘!汹涌如决堤洪水的抛盘!
恐惧是会传染的,尤其是在金钱的战场上。一个人抛售,十个人跟进,一百个人恐慌性踩踏!盐引的价格,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断线风筝般直线暴跌!
“四两三!”
“四两二!”
“四两!四两!快!有人接吗?四两就卖!”
短短半日!仅仅一个上午!盐引的黑市价格,从之前相对稳定在五两五钱左右的位置,如同坐了没有刹车的过山车,一路狂泻,硬生生被恐慌的巨锤砸穿了四两大关!跌幅之巨,速度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空头在狂欢!
混乱的人群中,几张看似同样惊慌失措、实则眼神冰冷锐利的面孔,如同泥鳅般灵活地穿梭着。他们是顾西风的爪牙。
“还抱着呢?等着变废纸擦屁股吗?三两只值啦!”一个尖嘴猴腮的掮客对着一个犹豫不决的小盐商耳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快抛吧!朝廷要动真格的了!现在不跑,血本无归啊!”另一个看似忠厚的汉子,拍着一位老盐商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告”。
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同时,这些人手里攥着大把的化名票据和现银(或小额银票),如同最贪婪的秃鹫,混在恐慌抛售的人群里,用一个个不同的名字(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疯狂地、不动声色地吃进那些被吓得魂飞魄散、割肉离场的盐商抛出的低价盐引!
他们在回补空仓!用远低于当初“卖出空气”的价格,回补那些天文数字的空头合约,疯狂降低成本!同时,他们吃进的每一个低价盐引,都像是往熊熊燃烧的恐慌之火上泼了一桶油,制造出更大的抛压,推动价格进一步崩盘!他们要彻底砸穿市场的信心!
……
旗舰店四楼。
气氛凝重如铅。
巨大的落地琉璃窗外,是应天府午后的喧嚣市景,阳光明媚。窗内,却如同冰窖。
李小二刚刚连滚带爬地冲上来,气都没喘匀,脸上还带着从黑市沾染的惊惶和汗渍,声音都在抖:“公…公子!炸…炸锅了!黑市!盐引黑市崩了!全在抛!四两!四两银子一引都有人砸盘!还在往下掉!跟下饺子似的!顾西风那孙子放的风!说什么两淮飓风、辽东海啸、朝廷要废引子!说得有鼻子有眼!人都吓疯了!”
李拾背对着他,站在那面巨大的、绘制着复杂盐引图谱的墙壁前。他没有回头。
在他深邃的瞳孔深处,旁人无法窥见的地方,一个半透明的、只有他能看到的系统界面正悬浮着。界面上,一根代表盐引价格的曲线,正以令人心悸的陡峭角度,向下疯狂俯冲!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旁边跳动的实时模拟价格数字,刺眼地显示着:【当前黑市估算均价:叁两玖钱柒分】。
暴跌!断崖式暴跌!
系统冰冷的算法,精准地捕捉并模拟着黑市那混乱而血腥的恐慌情绪。
听着李小二带着哭腔的汇报,看着视野中那根象征着毁灭的跳水曲线,李拾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李小二预想中的惊怒或恐慌,反而缓缓地、缓缓地……凝聚起一丝冰冷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锐利锋芒!
那锋芒,如同深藏鞘中的绝世名刀,终于感应到了杀戮的气息!
他缓缓转身。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旁宽大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笃。
声音不大,却像定音鼓,瞬间压下了李小二粗重的喘息。
“四两?”李拾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是在询问今日的菜价,却又带着一种金玉交击般的冷硬质感。
“小鱼。”
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一身劲装的江小鱼已垂手侍立在侧。他脸上没有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只有一种猎豹锁定猎物时的专注和冰冷杀机。
“拿我的名帖。”李拾的声音清晰、稳定,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找三个人。”
“通州,‘义丰隆’的刘员外。”
“漕帮,总瓢把子沙老爷子。”
“还有……”李拾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了几条街外那家“汇通票号”的招牌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其细微、却冰冷刺骨的弧度,“汇通那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陈掌柜。”
江小鱼眼神锐利如电,心领神会。
李拾的声音继续响起,不高,却如同惊雷,在这压抑的空间里炸响:
“告诉他们,我李拾,以‘大明便民驿站’全副身家、万千储户之信用为担保!”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江小鱼,也仿佛穿透虚空,落在那片血腥混乱的黑市之上:
“按四两二钱的价格!无限量!收购盐引!”
“有多少,吃多少!”
“现银结算,分文不差!若用熊猫银票,当场即时贴现,绝不克扣一分手续费!”
反向扫货!锁死流动性!正面硬刚空头!
江小鱼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没有丝毫犹豫,抱拳沉声:“得令!” 身影一晃,已如离弦之箭般消失在门外。
李拾的目光重新投向那巨大的落地窗,仿佛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看到了黑市中顾西风那些正在疯狂扫货、制造更大恐慌的爪牙。
他端起桌上一盏早已凉透的清茶,凑到唇边,却没有饮下。氤氲的冷气后,他的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彻底绽开,如同寒夜里绽放的死亡之花。
“顾西风,”他的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宣告终结般的寒意,“想砸盘?”
他微微仰头,仿佛要将这盏冷茶饮尽,目光却锐利如刀,死死钉在视野中那根仍在向下俯冲、却仿佛撞上无形壁垒的暴跌曲线上!
“好。”
“盘,我接了。”
“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真金白银的筹码,能往下砸!”
“更想看看,你这靠谣言吹起来的恐慌气球……”
李拾手腕微动,杯中冷冽的茶水泛起一丝涟漪。
“……能撑到几时破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