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的海风卷着咸涩水汽,扑打着新齐港刚刚加固过的木质栅栏。
陈长风站在三丈高的了望塔上,单手扶着栏杆,另一只手举着黄铜望远镜。
镜片里,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像是一条翻滚的土龙。
两个步兵方阵,左侧有骑兵,不少于二十门炮。
他放下望远镜,语气平静得像在说晚饭要加个菜,比预想的来得快。
司徒铮正蹲在塔楼下磨刀,闻言把磨刀石一扔,噌地窜上来:总算来了!弟兄们都快闲出鸟了!
半个月前那场谈判还历历在目。
那个自称爱德华·弗吉尼亚的英国代表,戴着扑过粉的假发,用生硬的葡萄牙语要求大齐人体面撤离。
陈长风当时正在试吃新发现的土豆,头都没抬:要打便打。
现在对方真的来了,从弗吉尼亚调来的英国红衫军,从新西班牙赶来的火枪队,凑了将近一千五百人。
二十门野战炮被牛车拖着,在泥地上压出深深的车辙。
按甲号方案。陈长风顺着木梯往下走,告诉炮兵队,不用省火药。
新齐港的防御是陈长风带着人一砖一瓦建起来的。
外围挖了两道壕沟,埋了削尖的木刺。木栅栏后面垒了土墙,关键位置用水泥加固过——这是去年才从国内运来的新鲜玩意。
港口两侧山坡上,六门从破浪号拆下来的舰炮已经褪去炮衣,黑黝黝的炮口对着滩涂。
司徒铮猫着腰在前沿阵地穿梭,挨个拍打士兵的肩甲:记住!一百五十步才准开火!谁提前暴露位置,今晚就去洗全营的臭袜子!
一个新兵正在哆嗦,被他揪着领子拎起来:抖什么?你手里拿的是格物院最新式的击发枪,三十息能打三发!对面那些红毛鬼用的什么?烧火棍!
这话不假。大齐陆战队装备的击发枪采用雷汞发火,哑火率不到十分之一。
而联军主力的火绳枪,遇到潮湿天气十枪能哑火三枪。
但问题是,对方人数是守军的三倍。
午时的太阳毒辣辣地照着。联军开始推进了。
英国红衫军排成三条鲜红的线列,西班牙方阵像移动的城堡,长矛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战鼓敲得很有节奏,咚,咚,咚,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进入四百步距离时,联军炮兵开始试射。
第一发炮弹落在壕沟前,溅起漫天泥浆。
第二发打偏了,把一片灌木丛炸得枝杈横飞。
第三发正中木栅,碎木屑像雨点般溅开。
稳住。陈长风站在二号炮位,手里拿着测距仪,放他们进二百步。
炮手们紧张地调整射角,装填手把用丝绸药包装好的发射药塞进炮膛。
当先锋部队踏过二百步线,陈长风猛地挥下红旗:
六门舰炮齐声怒吼,实心铁球带着尖啸砸进西班牙方阵。
一颗炮弹在人群中弹跳,连续击穿三个士兵的胸膛。另一颗正中弹药车,引发连锁爆炸。
但联军训练有素,幸存者迅速填补空缺,继续推进。
一百五十步!
司徒铮吐出嘴里的草茎,大吼:第一排!放!
爆豆般的枪声骤然响起 ,前排红衫军像被无形的大手推倒,齐刷刷躺倒一片。
不等硝烟散尽,第二排已经上前补位,又是整齐的齐射。
联军被这火力打懵了。
他们的火绳枪每次齐射都要重新点燃火绳,射击间隙足够大齐士兵完成两轮装填。
更麻烦的是,火绳枪射击时产生的浓烟会遮挡视线,而大齐的击发枪几乎不产生烟雾。
右翼有动静!了望塔上的哨兵拼命打旗语。
一支西班牙分队试图从河流浅滩迂回,但他们刚踏进齐膝深的河水,就遭到预伏在芦苇丛中的陆战队狙击。
同时,河对岸高地的两门轻型野战炮开始发言,炮弹准确落在河心,炸起的水柱有三人高。
战斗进行到申时,联军发动了最猛烈的攻势。
约三百人顶着弹雨冲到栅栏前,用斧头劈砍木墙。
有个彪悍的西班牙士官甚至爬上了栅栏顶,被司徒铮一枪撂倒。
手雷准备!司徒铮从腰间摘下铁壳手雷——这是格物院根据陛下画的草图改进的,拉燃引信后三息爆炸。
五六枚手雷同时掷出,在敌群中炸开。破片四溅,顿时清出一片空地。
一个英国军官举着细剑冲向司徒铮,剑法很是刁钻。
司徒铮假装后退,突然侧身让过剑锋,用刀柄猛砸对方面门。
在对方吃痛弯腰时,他顺势一个突刺,腰刀从肋骨间隙扎进心脏。
还有谁想试试?!他踩着尸体朝溃散的敌兵吼道,血顺着刀尖滴进泥土。
日落时分,联军终于退去。
战场上到处是倒伏的尸体,有个还没断气的红衫军正在泥地里爬行。
医护兵抬着担架在阵地上穿梭,血腥味混着火药味,呛得人直咳嗽。
陈长风巡视着受损的工事:三段木栅需要更换,一个炮位塌了半边,弹药消耗了四成。
他们明天还会来。他对正在包扎手臂的司徒铮说,今晚要抢修工事。
司徒铮咧了咧嘴:援军最快什么时候到?
“按照咱们发回去求援军的速度,算一下时间,至少还要二十天。陈长风面无表情地回道。
司徒铮搓了搓鼻子,没有说话。
夜色渐深时,哨兵发现联军营地又多了十几处篝火——新的运兵船到了。
明天要热闹了。司徒铮把最后一口干粮塞进嘴里,得让炊事班多准备些箭矢。
万里之外的紫禁城,清漓刚批完要求增拨军费的奏章。她走到巨幅海图前,指尖轻轻点在新齐港的位置。
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天了。
撑住。她对着地图轻声道,像是承诺又像是自言自语,等朕腾出手来。
烛火跳动了一下,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太平洋两岸,两场战争正在同时进行。
一场用火炮和刺刀,另一场用权谋和银钱。而帝国的命运,就悬在这两根细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