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水面之下,那些带着金属冷光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无声地宣判着前路的断绝。冰冷的杀机透过污水蔓延而来,让周六安牙齿都开始打颤。
“大……大哥,这下边……是些什么玩意儿?”他声音发飘,紧紧攥住了陈续的胳膊,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陈续瞳孔微缩,系统界面在眼前高速刷新着分析数据。
【目标确认:自适应两栖作战机械体“水蛭-mkIII”,数量:3。】
【装备:高频共振刃(可对生物体及非金属结构造成毁灭性破坏)、束缚网发射器、强效麻醉注射刺针……】
【能量反应:高。战术协同网络:已激活。】
【评估:在当前环境下,正面冲突生还率低于0.7%。】
低于0.7%!这个数字让陈续的心沉入谷底。他刚刚经历了一场意识风暴,身体和精神都处于低谷,周六安更几乎不具备战斗能力。面对三台高度协同的杀戮机器,硬闯就是送死。
后退?后方是错综复杂、可能潜伏着更多实验体残响的涵洞深处,而且追兵很可能已经从后面包抄过来。
真正的绝境!
“是‘理骸院’的水下作战单位。”陈续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尚未完全平复的疲惫,“我们被堵死了。”
“那……那怎么办?”周六安脸色惨白,“要不……要不我们投降?”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看看那些实验体的惨状,投降的下场恐怕更糟。
就在这时,其中一台“水蛭”机械体似乎失去了耐心,或者说,接收到了格杀勿论的指令。它猛地从水下窜出半截身躯!那是一只类似金属蜈蚣与潜水艇结合体的造物,环节状的躯干上布满了传感器和武器接口,头部尖锐,闪烁着无情的红点。
它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头部对准两人,一道扭曲的、混合着电流杂音的精神波动强行刺入他们的脑海:
【目标个体:陈续(架构师权限异常携带者)、周六安(无关变量)。】
【指令:捕获或清除。】
【放弃抵抗,接受净化。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这精神冲击带着一种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傲慢,仿佛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不容置疑,不容反驳。
周六安被这股精神波动震得头晕眼花,几乎要呕吐出来。
然而,陈续却猛地抬起了头!
这一次,精神冲击带来的不再是纯粹的痛苦。他意识深处,那些刚刚平息下去、尚未完全融合的“道理”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蛮横无理”的挑衅,竟自发地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尤其是那道属于 儒家“浩然正气” 的烙印,虽然微弱,却对那种“强制服从”、“否定个体意志”的冰冷指令,产生了最本能的排斥!
“毫无意义?”陈续低声重复了一句,原本因虚弱而有些佝偻的腰背,在这一刻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几分。他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那不再是架构师分析数据时的冷静,而是带上了一种源自精神本源的、对“非理”的抗拒!
“你们的‘理’,就是强行扭曲、剥夺、归一?”陈续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穿透了污水的滴答声和水下机械的低频嗡鸣,“那不过是 强权 ,而非 道理 !”
他这句话,并非简单的斥责。在他开口的瞬间,意识海中那缕“浩然正气”的碎片仿佛被引动,随着他的话语,化作一股无形的、微不可查却坚韧无比的波纹,向着那台“水蛭”机械体扩散而去!
这不是能量攻击,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轻微撼动!
那台“水蛭”机械体头部闪烁的红光猛地一滞!它发出的精神杂音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混乱,那冰冷绝对的指令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虽然未能完全反弹,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畅通无阻!
【……警告……目标精神波动异常……蕴含未知干扰因子……】
【……指令执行……遭遇微弱抵抗……重新评估威胁等级……】
机械体显然无法理解这种基于“道理”的抗拒,它的逻辑回路出现了瞬间的卡顿。
“有门儿!”陈续心中一震!
他意识到,这些“理骸院”的造物,或许在物质层面强大无比,但它们所依赖的、那种冰冷绝对的、试图将一切(包括“道理”)都纳入其控制体系的“理”,在面对真正源自人类文明精神内核的、自由而多元的“道理”时,存在着某种先天性的“被克制”关系!
就像水能克火,并非因为水比火更“强大”,而是因其本质相克!
他现在拥有的“道理”碎片虽然微弱,但本质极高!
“周六!”陈续低喝一声,“跟着我,别掉队!我们冲出去!”
“啊?冲?怎么冲?”周六安看着那三台巨大的机械体,腿肚子都在抽筋。
陈续没有解释,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起来。他不再试图去“理解”或“掌控”那些碎片,而是尝试去“引动”和“共鸣”!
他回忆着道家“清静无为”的余韵,将那份追求与天地自然和谐共处的意念,加持在自己和周六安身上,试图降低自身在对方传感器中的“存在感”,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他引导着佛家“慈悲”的回响,并非祈求保佑,而是将其化作一种安抚与化解的波动,柔和地拂过周围充满杀机的能量场,试图降低敌意锁定的强度。
他将文人“文心剑胆”的那丝决绝意念,凝聚于自身意志的最前沿,如同无形之剑锋,直刺对方指令核心中的“逻辑破绽”——那试图以单一之“理”否定万物的霸道!
而最主要的,依旧是那缕“浩然正气”,被他用来护持己身,对抗外邪(扭曲之理),坚定“我行我道”的信念!
这一切说起来复杂,却在陈续的意识海中于瞬间完成。他腰间的晶体模块再次微微发烫,似乎在与这些“道理”碎片遥相呼应。
下一刻,陈续动了!
他没有冲向任何一个机械体,而是选择了三台机械体协同网络覆盖下,因彼此运动而短暂出现的一个微小的、动态的缝隙!这个缝隙在系统的战术分析中几乎不存在,但在叠加了“道理”碎片对敌方感知和逻辑的微弱干扰后,被陈续敏锐地捕捉到了!
“走!”
他拉着周六安,步伐看似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踏着某种自然的节拍,悄无声息地滑入污浊的水中,向着那个缝隙疾驰而去!
三台“水蛭”机械体显然没料到目标会以这种方式“突围”。它们的传感器中,目标的信号变得极其模糊且充满矛盾,一会儿像是要融入环境,一会儿又带着强烈的意志锋芒,让它们的攻击指令一时无法精准下达。
【……目标轨迹预测失败……】
【……存在感降低……重新校准……】
【……遭遇信息干扰……逻辑冲突……】
就是这短暂的混乱和迟疑!
陈续和周六安如同两道鬼影,险之又险地从两台机械体之间的水域缝隙中穿了过去!污浊的水流被搅动,高频共振刃几乎贴着周六安的后背划过,带起的涡流让他亡魂大冒!
“成功了?!”周六安心中刚升起一丝狂喜。
但最后一台“水蛭”机械体,似乎拥有更高的智能或者不同的权限。它没有像同伴一样陷入逻辑混乱,头部红光暴涨,数根带着幽蓝寒光的麻醉刺针瞬间弹出,如同毒蛇出洞,撕裂水流,直奔陈续的后心!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避无可避!
陈续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感官被之前的意识冲击和多重“道理”引动所分散,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闪避!
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笼罩。
千钧一发之际——
“大哥小心!”
旁边的周六安,几乎是出于本能,猛地将陈续向旁边一推!同时,他自己那经过基因强化剂粗暴改造、潜力被透支却也因此蕴含着一丝蛮荒生命力的身体,下意识地扭动,试图用自己并不宽阔的后背,去挡住那致命的刺针!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只是不想再一个人面对这绝望的世界,或许只是……单纯地不想这个唯一给了他一丝希望和方向的大哥死在这里。
“周六!!”陈续目眦欲裂。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但倒下的,却不是周六安。
就在刺针即将命中周六安后背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从斜上方的涵洞壁缝中射出,精准地撞飞了那几根麻醉刺针!同时,那黑影也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飞,重重地摔在污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那赫然是……一只体型硕大、皮毛被污水浸透、身上带着多处新旧伤口的——黑猫?
它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眼神中却没有任何野兽的凶戾,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洞悉一切的冰冷与嘲弄。
它挣扎着从水里站起来,甩了甩头,对着那台攻击的“水蛭”机械体,发出了一声与其娇小身躯完全不符的、如同闷雷般的低吼: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