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之牙”小队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和扬眉吐气的畅快感,穿过一道道或惊疑、或忌惮、或嫉恨的目光,回到了那座位于堡垒最偏僻角落的破败驻地。
黑铁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绝不了四人心中翻腾的情绪。
“哈哈哈哈!痛快!太他妈痛快了!”赵铁河将那颗沉甸甸、幽光流转的地魔领主魔核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双手叉腰,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已久的释放,“你们看到高迁和李固那俩孙子的脸色没有?跟吃了屎一样!还有郑撼那块石头…嘿!最后那分配,简直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踩!”
他兴奋地来回踱步,挥舞着手臂:“地魔领主魔核!三七分!咱们七!哈哈哈!这下看谁还敢说咱们是只会送死的炮灰!”
张牧之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小心地清点着收获的魔核和材料,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有了这些资源,秦兄的伤势应该能更快恢复,在下也能尝试绘制更高级的符箓了。”
连石猛都似乎被这气氛感染,低吼着用拳套相互撞击,发出铿锵之声。
劫后余生的放松、战利品的刺激、以及狠狠打了那些正式队员脸的快意,让驻地中充满了久违的、近乎亢奋的情绪。
然而,在这片兴奋的海洋中,秦昭却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他没有参与庆祝,只是静静地坐在角落的石墩上,手中摩挲着那枚冰凉的地魔领主魔核,眼神深邃,不见丝毫喜色。
“秦昭,你怎么了?”赵铁河终于注意到他的异常,停下脚步,疑惑地问道,“咱们打了这么大一个胜仗,狠狠出了口恶气,你怎么反倒闷闷不乐的?”
张牧之也看了过来,脸上笑容微敛。
秦昭抬起头,目光扫过兴奋的同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凝重:“出气?老赵,你觉得郑撼那样的人,是甘心吃亏、任由我们打脸的人吗?”
赵铁河一愣:“他…他不是按规矩分配了吗?”
“规矩?”秦昭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在黑石城,在玄天司,规矩从来都是强者制定的,也是为强者服务的。郑撼今天遵守规矩,不是因为他服气,而是因为众目睽睽,他必须维持他‘磐石’的体面和沈厉定下的秩序。但这绝不意味着事情结束了。”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我们今天的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也…越界了。”
“越界?”张牧之脸色微变。
“没错,越界。”秦昭缓缓站起身,“一支本该默默无闻、任人驱使的编外协从小队,不仅完成了高难度的任务,还压过了正式精锐的风头,拿到了大头战利品,甚至…可能窥探到了一些不该窥探的东西。”他意指郑撼那复杂的审视目光。
“这打破了某些人心中固有的秩序,挑战了他们的权威和优越感。这不会带来尊重,只会引来…更深的忌惮和打压。”
仿佛为了印证秦昭的话,他话音刚落——
“咚!咚!咚!”
驻地那扇破败的黑铁门,被人以一种极其规律、却充满不容置疑力量的方式敲响了。
不是老吏那惯常的、带着讥诮的随意拍打,而是某种…带着正式命令意味的叩击。
院落内欢快的气氛瞬间冻结。
赵铁河脸上的笑容僵住,张牧之紧张地握紧了符箓,石猛警惕地转向门口。
秦昭眼中闪过一丝“果然来了”的冷光,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翻涌的气血,走上前,缓缓拉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并非预想中的老吏,也不是第七巡狩小队的任何人。
而是一名身着玄天司巡察使近卫特有银边黑袍、面容冷峻、眼神如同冰封湖泊的年轻修士。他腰间佩着一柄气息内敛的长剑,修为赫然达到了凝脉巅峰,比郑撼带给人的压迫感更甚!
“秦昭?”近卫修士开口,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如同机械。
“正是在下。”秦昭平静回应。
“巡察使大人召见。即刻随我前往。”近卫修士没有任何废话,直接下达命令,甚至没有看院内的赵铁河等人一眼,仿佛他们根本不存在。
单独召见?在这个时辰?
赵铁河和张牧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刚刚得胜归来就被紧急召见,这绝非嘉奖!
秦昭眼神微凝,却没有丝毫意外。他回头对赵铁河三人递过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淡淡道:“好。”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迟疑,秦昭跟着那名近卫修士,再次踏入了堡垒深处那冰冷肃杀的廊道。
这一次,没有去往公务书房,近卫修士直接引着他走向了一条更加幽深、守卫更加森严的通道,最终停在了一扇没有任何标识、通体由幽黑金属铸造的大门门前。
“进去。大人在里面等你。”近卫修士说完,便如同雕像般侍立门外,不再言语。
秦昭推开门,一股比外面更加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寒意扑面而来。
门内是一间极其宽敞却异常简洁、甚至可以说是空旷的密室。四壁、天花板、地面皆由某种能够吸收光线和声音的暗沉金属铸成,没有任何装饰,也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密室中央,一束从天花板垂直落下的、冰冷的幽蓝色光柱。
沈厉就站在光柱之中。
他依旧穿着那身玄黑色大氅,但此刻,他没有坐在书案后,而是负手而立。幽蓝的光线照亮了他苍白俊美的侧脸,却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深邃难测,仿佛两口吞噬一切的寒潭。
整个密室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和死寂。
秦昭走入密室,身后的金属大门无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内外。
他走到距离沈厉约三丈远处停下,躬身行礼:“卑职秦昭,参见巡察使大人。”
沈厉没有立刻回应。他缓缓转过身,那双冰冷的眸子落在秦昭身上,没有任何审视,没有任何探究,只有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漠然。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压力陡增。
良久,沈厉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般刺入耳膜,带着一种直抵灵魂深处的寒意:
“黑石谷地,做得不错。”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但语气中听不出丝毫赞赏,反而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陈述。
紧接着,他的话锋骤然一转,变得锐利如刀:
“但你要清楚,不错,不代表你可以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刮过秦昭的脸颊:“协从。编外。工具。这是你们的定位,也是你们唯一的价值。”
“偶尔的亮眼表现,可以是运气,可以是搏命,但绝不能是…常态,更不能是…野心。”
他微微向前倾身,虽然距离未变,但那无形的压迫感却瞬间倍增,仿佛一座冰山轰然压顶!
“郑撼的队伍,是玄天司在黑石城的脸面。你们打了他们的脸,就是在打玄天司的脸,就是在打…我的脸。”
“我需要的,是听话、好用、能在该死的时候毫不犹豫去死的刀,而不是一柄会自作主张、甚至会割伤主人的…凶器。”
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认清你的位置。摆正你的态度。”
“有些风头,出一次,是侥幸。出两次,就是…愚蠢。”
“而愚蠢的工具,通常…活不长。”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轻轻吐出,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瞬间弥漫了整个密室!
没有咆哮,没有怒斥,只有这平静到极致的、冰冷的警告和…死亡预告。
秦昭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体内的气血仿佛都要被冻结。但他强行稳住心神,压下所有情绪,目光低垂,语气恭敬却不见丝毫慌乱:
“卑职…明白。谢大人教诲。”
沈厉静静地看着他,看了他很久,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表下,看穿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最终,他直起身,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明白就好。下去吧。记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幽蓝色的光柱微微晃动,沈厉的身影仿佛融入了光影之中,变得模糊不清。
“是。”秦昭再次躬身,缓缓退后,直到门口,才转身推开那扇沉重的金属门,走了出去。
门外,那名近卫修士依旧如同雕像,看也没看他一眼。
秦昭面无表情,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往回走。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沈厉的警告,比他预想的更直接,更冰冷,也更…致命。
那不是商量,不是提醒,而是最后通牒。
要么继续当好默默无闻、随时可弃的“工具”,要么…死。
然而,在那冰冷的死亡威胁之下,秦昭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更深的东西。
沈厉…似乎在害怕?
害怕他们这支意外崛起的“协从”小队,会失控?会捅破某些他不愿被捅破的盖子?
这反而让秦昭更加确定,他们之前的方向,没有错。
只是,接下来的路,必须更加小心,更加…隐忍。
獠牙需藏,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