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主任和孙大哥身上都有血渍。
一个在胳膊上,一个在肩膀上,估计是我推开人去抢通知书的时候抓上去的。
我当时眼睛里除了地上的文件袋、通知书,啥都看不到。
出手的时候也完全敌我不分。
我不敢看自己的手,虽然打了麻药,但是皮肉被针线穿过的样子,还是让我头晕目眩,甚至有点想吐。
我看着黄主任身上的血渍,有点不好意思。
“黄主任,对不起啊,给你衣服弄脏了。”
黄主任顺着我的眼睛看过去,重重叹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这一身伤……我怎么跟你陈老师交代。
先住几天吧,我给你联系招待所,养养伤再走。”
我看了一眼手机,才四点。最后一班车还赶得上。
“我现在就走!”
“你这一身伤一身破破烂烂,怎么走?”
要走。
我急诊的钱,孙大哥给我垫付了,刚给我拿了消炎药和单据。
我看了眼金额,一会儿微信上转给黄主任,让他转交吧。
我去护士站,孙天宝的市民卡还在那里。
我给他交了一万块住院费。
是,我烂好人,我心软,我没用。
黄主任在旁边说了半天,被我气得没办法。
我一说话就疼,还是忍着疼跟他解释:“他刚才良心发现,我不想欠他人情,这一次,断干净了。
以后我妈养老的事情,除非她起诉我,我按标准给赡养费。否则,老死不相往来吧。”
黄主任仰天长叹:“也好,断干净好。但是你怎么走?”
我这一身实在太显眼了些。
我跟护士台讨了一个口罩。
今天的事情闹的这么大,护士站的人都认识我了。
很同情我,口罩都给了我两个。
我随身的包里,带了换洗衣服的。
我想找个卫生间去换下衣服。
一个圆脸的护士姐姐说:“你手上伤得这么重,怎么换?跟我来。”
她带我去了值班室。帮我把身上的衣服撕掉了。然后很小心地把衣服套到我身上。
可能身上的伤看起来比较多,比较惨吧,我听到护士姐姐吸了下鼻子,感慨一句:“这怎么下得了手……”
黄主任看我拐来拐去走得吃力,让孙大哥送我去车站了。
那更好,省的我赶得着急,还有二十分钟就发车了。
平时走过去,还得十分钟,今天这个状态,不一定来得及。
孙大哥唉声叹气了好久。
“要我说也是别回来了。你妈已经疯了,你弟……管他干什么,反正烂透了,估计以后也是个坏种,离远点,省的以后赖你身上。”
“孙大哥,加个微信吧。”
“哦,好!”
孙大哥把手机解屏,交给我让我自己操作,他开着车呢。
我一只手包得跟木乃伊一样,只能单手操作,加个好友搞了半天。
我给他点了通过,手机给他锁屏放在旁边小抽屉里。
车站就已经到了。
我下车,孙大哥已经跑过去给我买票了。跑一半又跑回来,跟我要身份证。
五分钟后,车子就检票了。
非年非节的,车子并不满,大家都一个人坐一排。
也好,省的挤来挤去,碰到伤口。
发车,孙大哥在车窗外对我猛挥手。
我也挥挥手。
再见了,孙大哥。嗯,村子里新的一代人,男人,还算正常,至少孙大哥像是个明理的,没有因为我的性别,说一些颠倒是非的话。
再见了这个地方,再也不见了。
我给陈老师发了一条微信,告诉她事情都办好了,今晚要再麻烦她一次了,我得在她家借宿一晚,明天下午的火车票去Z省。
我买了火车票,发三人群里报备。
算了下药钱和车票钱,微信上给孙大哥转过去了。
孙大哥很快回复:
“欢欢这钱我不能收,你要上大学了,我也帮不上太大的忙,多留一块是一块,我自己有工作,这点钱不算什么。”
我没力气跟他寒暄了,只是打了很多谢谢过去。
麻药劲儿过了,手掌中心窜来窜去的疼。
后背也被踹了好几脚,被扑倒的时候,直接砸地上了,后背硌在马路牙子上,后脑勺还撞到行道树了。
所以整个后面都是疼的,根本不敢靠上去。
往前趴也不行,肋骨疼得弯不下去也直不起来,只能慢慢调整到一个不太疼的姿势保持着。
满脑门儿都是汗。
口罩戴着又很闷。
但我不敢摘下口罩。
我现在脸上都是木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应该是否肿起来了。
到服务区停了一下。
我去买了水,吃了止疼药。
半小时后,疼痛减轻了很多。
就是刚才服务区停留的时间太短,我速度又慢,没上厕所,后面一个半小时,依旧是坐立难安。
终于熬到下车,我以自己能承受的最快速度冲到厕所。
半天蹲不下去。
咬着牙解决了“人生大事”。
左手擦屁股很奇怪。
站起身又是龇牙咧嘴,站起来又咬牙切齿地去够裤子。
裤子扯上来,蹭着膝盖的伤,又是钻心的疼。
上个厕所感觉被刑讯逼供了半小时。
去洗手的时候看了眼镜子,果然脸肿得厉害,一只眼睛也肿了,口罩根本挡不住我这副“尊容”。
八点了,本来这个时间,我都到陈老师家了。
陈老师已经打电话过来了。
我接通。
“欢欢,怎么还没到啊?路上耽搁了吗?”
药劲儿好像过了。
我疼得快脱力了。
我本来想任性一次,多麻烦陈老师一下,撒个娇,让赵大哥来接我一下。
但赵大哥接我,是往返,时间更久。
今天已经花很多了。
不差最后这几块钱。
我很奢侈地打了个车。
车子到的很快,师傅看我上车的姿势,从后视镜里看了我好几眼,最后才斟酌着开口:“小姑娘这是被谁给打了?要报警吗?”
我艰难地笑笑,隔着口罩,一只眼睛还肿得只有一条缝,我不知道师傅能不能看出我笑了。
“警察已经知道了,会处理的,谢谢师傅。”
到了陈老师楼下,我艰难地挪上楼。
敲门。
陈老师打开门,愣了半天,才开口:“欢欢?欢欢!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