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坊的墙体刚刚垒好,屋顶还没上瓦,陈山河订购的第一批“宝贝”就通过赵师傅的卡车运回来了。
不是木料,也不是油漆,而是几台用油毡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家伙——一台二手的手压电刨床,一台台式电钻,还有几把崭新的电动手锯。
这在八十年代初的农村,绝对是稀罕物!整个红旗公社,恐怕都找不出几台。
设备卸车的时候,全屯子的人都跑来看热闹。孩子们围着那几个铁疙瘩转来转去,大人们则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我的老天爷,这是啥玩意?插电就能刨木头?”
“这得费多少电啊?山河这小子,真是敢干!”
“有了这玩意,以后做木匠活不得快飞起来?”
郑怀古也背着手走过来,用他那双布满老茧和烫伤疤痕的手,摸了摸冰凉的铸铁机身和锋利的刨刃,眉头皱得紧紧的,哼了一声:“花里胡哨!老祖宗传下来的刨子不好使?非得用这电老虎?糟践钱!”
陈山河知道老头的倔脾气,也不争辩,只是笑着说:“郑师傅,试试看嘛,这东西干活快,省力气,做出来的活也规整。”
他指挥着王老蔫和石根,小心翼翼地把电刨床抬进新厂房,接上早就请电工拉好的临时电线。然后,他亲自示范。
挑了一块有些毛糙的木板,接通电源,按下开关。
“嗡——”
电动机发出沉闷而有力的轰鸣声,打破了作坊里往常只有手工工具的叮当声。陈山河稳稳地将木板推向飞速旋转的刨刃。
“嘶——”
一阵轻响,薄薄的、卷曲的木花从出屑口喷涌而出,带着一股焦糊的香味。木板走过,原本粗糙的表面瞬间变得光滑如镜,平整得不可思议!
围观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叹!这速度,这效果,比手工刨子快太多了!而且刨出来的面,又平又直,几乎看不出误差。
石根看得眼睛发直,忍不住凑上前:“山河哥,俺……俺能试试不?”
“来,试试,手要稳,往前推,别犹豫。”陈山河让开位置,指导着他。
石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学着陈山河的样子,推动木板。一开始有点抖,但在陈山河的鼓励下,很快掌握了要领。看着在自己手下变得光滑平整的木板,小伙子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兴奋笑容。
“嘿!真得劲!”王老蔫也搓着手,跃跃欲试。
连一直板着脸的郑怀古,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飞旋的刨刃和均匀吐出的木花,虽然没说话,但紧皱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
陈山河又演示了电钻和电动手锯。电钻打眼,又快又直;手锯开料,省力又精准。这些电动工具的效率和精度,是纯粹的手工无法比拟的。
“有了这些家伙事儿,咱们以后做组合柜、沙发架子这些要求精度高的活儿,就容易多了,质量也能上去一大截!”陈山河对大家说,“以后,石根你们年轻人,多学着用这些新工具。王叔,您经验丰富,负责把关质量。郑师傅,复杂的榫卯、雕花这些精细活,还得您这老将出马!”
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既肯定了新工具的价值,也尊重了老手艺人的地位。
郑怀古瞥了他一眼,没吭声,转身回自己铁匠铺了,但背影似乎没那么僵硬了。
接下来的日子,新作坊里响起了两种声音:一种是电动工具沉稳有力的嗡鸣,一种是传统工具富有节奏的叮当。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并不违和,反而象征着一种传承与创新的结合。
效率确实大大提升了。以前需要半天才能刨好的板材,现在十几分钟就能搞定。以前靠手钻又慢又累的打眼工作,也变得轻松自如。石根等年轻人对新工具上手极快,干劲十足。
陈山河并没有因为有了新工具就丢弃老手艺。相反,他要求更严了。电动工具处理粗坯,精细的修整、榫卯的结合、表面的打磨,依然强调要用手工精益求精。他深知,机器提高的是效率,而手艺决定的才是品质和灵魂。
第一台电刨的到来,像给新作坊插上了翅膀。订单的完成速度加快了,产品的精度和一致性也提高了。来自县城的订单渐渐增多,甚至开始有邻县的人慕名而来。
小小的作坊,在传统与现代化的碰撞中,焕发出勃勃生机。陈山河站在厂房门口,听着里面混合的声响,闻着木香和淡淡的机油味,知道自己的事业,又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而这一切,仅仅是个开始。他仿佛已经看到,未来会有更多的机器,更先进的技术,将在这片黑土地上,创造出更大的奇迹。逆袭的道路,正随着这电刨的嗡鸣声,加速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