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在晨曦中缓缓驶入熟悉的省城车站。当陈山河、石根、李杏枝和小张四人,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躯,拎着大包小包的资料和样品走出站台时,远远就看到了等在出站口的、那几张无比亲切的面孔——郑怀古、王老蔫、赵小满,还有合作社的几个年轻学徒,全都来了!
“山河!”
“石根哥!杏枝姐!”
“回来啦!”
郑怀古第一个迎上来,老爷子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褂子,虽然脸上还是那副严肃样,但眼神里的关切和期待藏不住。他一把接过陈山河手里最沉的箱子,掂了掂,哼了一声:“咋样?没给咱‘北匠’丢人吧?”
“郑师傅!您放心!咱这回,可是露了大脸了!”石根抢着回答,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的红光。
王老蔫搓着手,咧着嘴笑:“快快!上车说!上车说!家里都等急了!”
来接站的是合作社新买的那辆二手解放卡车,车头还挂着上次送行时乡亲们送的大红花,虽然有些褪色,但在晨光中格外醒目。大家七手八脚把行李搬上车厢,挤坐在木箱和行李包之间,卡车冒着青烟,驶出了车站,朝着双河堡子的方向开去。
路上,石根和李杏枝再也按捺不住,你一言我一语,抢着把广交会上的见闻说了出来:摩天大楼、人山人海、金发碧眼的老外、精美的展位、激烈的谈判、还有那件镇住了场子的“白山黑水”地屏……
“我的个乖乖!香港的大老板都要跟咱长期合作?”王老蔫听得直拍大腿。
“德国人也订咱的货了?哎呦喂!”赵小满眼睛瞪得溜圆。
郑怀古虽然没怎么插话,但一直侧耳听着,听到地屏受到追捧、梁先生高度评价时,他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背似乎挺得更直了。
卡车驶过公社,拐上通往双河堡子的土路。离屯子越近,陈山河的心跳得越快。当卡车终于颠簸着驶进屯子,离合作社老远,就看到合作社院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全屯子的老少爷们儿,几乎都出来了!孩子们蹦跳着,妇女们踮着脚,老支书和公社干部也站在人群前面。
“回来了!山河他们回来了!”有人眼尖,大喊一声。
顿时,锣鼓敲了起来,鞭炮噼里啪啦地炸响了!孩子们欢呼着冲过来。卡车在人群前停下,陈山河几人刚跳下车,就被乡亲们团团围住,问长问短,欢声笑语响成一片。
“山河!快说说,广州啥样?”
“听说咱的家具,外国人都抢着要?”
“挣了老多外汇吧?”
老支书挤过来,用力握住陈山河的手:“山河!好样的!给咱公社,给咱县争光了!县里都打电话来表扬了!”
陈山河眼眶发热,喉咙哽咽,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转身从车上抱下那个装着合同和定金的帆布包,高高举起,大声喊道:“乡亲们!咱们‘北匠’的家具,在广交会上,卖出去了!香港、德国的大公司,都要跟咱长期合作!定金都付了!往后,咱们的活儿,不愁销路了!咱们的日子,更有奔头了!”
“好!”震天的欢呼声、掌声、锣鼓声、鞭炮声,响彻了整个双河堡子!
郑怀古走到陈山河身边,低声问:“合同……都稳妥?”
“稳妥!郑师傅!白纸黑字,定金都到手了!”陈山河用力点头。
老爷子没再说话,只是重重拍了拍陈山河的肩膀,然后转身,对围着的人群挥了挥手,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都别围着了!赶紧的!摆桌子!上菜!给咱们的英雄接风!”
“噢!”众人欢呼着,簇拥着陈山河几人,涌向合作社的院子。院子里,早已摆开了十几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血肠、粘豆包……都是硬菜!香气四溢!
这顿接风宴,从中午一直吃到太阳西斜。陈山河、石根、李杏枝成了绝对的主角,被轮番敬酒,讲述着广州的见闻。合作社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和喜悦。连郑怀古都破例喝了好几杯酒,脸上泛着红光。
夜幕降临,热闹渐渐散去。陈山河和郑怀古并肩站在合作社新厂房的台阶上,看着院子里收拾桌椅的社员们,远处是点点灯火的双河堡子。
“回来了……”陈山河长长舒了口气。
“嗯,回来了。”郑怀古叼着烟袋,望着星空,“出去见了世面,好。可根,还得扎在这土里。”
“我明白,郑师傅。”陈山河郑重地说,“广交会只是开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头。咱们得把答应人家的活儿,干得漂漂亮亮的!”
“嗯。”郑怀古吐出一口烟,“料,得备足;活儿,得干细。俺这把老骨头,还能再盯几年。”
星空下,一老一少,身影被拉得很长。南国的喧嚣已然远去,黑土地的沉稳与力量,重新充盈心间。归乡,是为了更好的出发。带着南风送来的种子,他们要在北国的黑土地上,耕耘出更丰硕的果实。逆袭的路上,家,永远是最温暖的港湾和最坚实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