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太阳刚升起来，整个上海就疯了。
无数穿着土黄军装的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从兵营里灌了出来，死死掐住了虹口区的每个路口。
黑色摩托的轰鸣撕裂了街道，宪兵队的大尉跟中尉们，领着一队队眼神凶狠的宪兵，跟疯狗没两样，开始挨家挨户的踹门。
整个虹口区，活脱脱一座巨大的监狱。
梅机关总部，影佐祯昭办公室里的空气，像是凝固的铅块。
一个身材矮胖留着仁丹胡的陆军少将，冈村宁次，正盯着桌上一份刚从现场送来的报告，脸上的肥肉不停的抽。
报告很简单。
樱花慈善诊所，海军情报部在上海的S级情报站，昨晚让人给端了。从负责人小林宽大佐，到宪兵队护卫石田英机大尉，算上里头的工作人员跟守卫，三十七口人，全员玉碎。
整栋楼被烈性炸药从里头引爆，炸成了平地。
现场只留下一片废墟，还有用尸体碎块摆出来的三个汉字——活阎王。
最要命的是，石田英机护送那份关于“天狼星计划”的绝密电报，也跟着一起没了。
“八嘎呀路！！！”
冈村宁次猛的把报告拍在桌上，那张胖脸憋得发紫，像个猪肝。
他面前站着一排低着头的佐官尉官，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
“三十七个帝国勇士！一个大佐，一个大尉！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让人连锅端了！连天狼星计划的密电都一起不见了！”
冈村宁次指着他们的鼻子就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帝国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在上海风花雪月吗？饭桶！一群饭桶！！！”
一个梅机关的大佐硬着头皮，小声说：“将军阁下，根据现场看，敌人...敌人的战术非常诡异。他们好像是同时从楼顶跟地下室动的手，而且对诊所内部结构熟得不行。我们怀疑...军统内部，有更高层的人参与了。”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我不管他是什么战术！”冈村宁次一脚踹翻旁边的椅子，活像一头发怒的公牛，“我给你们二十四个小时！不，十二个小时！”
“封锁全上海！把所有跟军统还有重庆分子有关系的人，全抓起来！审！给我用最狠的刑罚审！”
“就算把整个上海翻个底朝天，也得把这个活阎王，给我挖出来！”
“哈伊！”
所有军官齐刷刷的立正顿首。
命令一下，一道看不见的网，当头罩下了整个上海。
不光是虹口区，公共租界跟法租界，所有地方都陷进了疯狂的搜捕里头。
街上到处都是疯了一样横冲直撞的日本军车跟76号的黑轿车。
数不清的关卡立了起来，所有行人都要接受严得要命的盘查。
空气里飘着一股恐慌跟血腥味。
所有人都晓得，日本人这回是真毛了。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追杀，开场了。
风暴的正中心，霞飞路一栋公寓楼里，反倒是死一样的安静。
厚窗帘挡死了外头的一切喧嚣。
楚风正坐在桌前，手里捏着那份从樱花诊所搞来的“天狼星计划”电报译文，眉头锁得死死的。
他面前放着杯冒热气的咖啡。王大力跟李铁柱在保养家伙，锋利的军刀还有冰冷的枪管，在灯下闪着寒光。
只有刘三金，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来回转圈，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我的妈呀......组长，咱们这次是不是玩脱了？”刘三金搓着手，声音都哆嗦了，“外头全是小鬼子跟76号的狗腿子，听说黄浦江码头都封了，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咱们......咱们这回怕是插翅难飞了！”
王大力停下手里的活，瞪了他一眼：“三金，你怂个卵！大不了跟他们拼了！俺王大力一个，就能干掉他们一群！”
“拼？拿头拼啊？”刘三金快哭了，“人家现在全城总动员！你再能打，能打过人家一个师团？你前脚出门，后脚就得被打成筛子！”
楚风没理他们吵。
他的眼光，一直就没离开那份文件。
天狼星计划。
好毒的计划。
轰炸兵工厂跟交通枢纽，这还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杀招，是后面的经济战还有针对专家学者的刺杀。
要是让日本人搞成了，中国的抗战脊梁，就真要被打断了。
这份情报的价值，超出了上海站，甚至超出了军统。
必须用最快最安全的方式，送到重庆，送到那个光头手里。
可怎么送？
直接给陈恭澍？
楚风摇摇头。军统里头那套官僚作风跟效率他太清楚了。这份情报从上海站报到总部，再从总部送到光头桌上，中间要过多少人的手？谁能保证中间不出岔子？不被耽搁？
再说，这份情报哪来的，他根本没法解释。
“组长！组长您倒是说句话啊！”刘三金急的直跺脚，“小鬼子的搜捕队，已经开始排查咱们这条街了！我刚从窗户缝里瞅见，他们正挨家挨户的踹门！最多再半个钟头，就该到咱们这了！”
王大力也站了起来，抄起那挺九二式重机枪：“组长！下令吧！大不了跟他们干了！”
楚风总算抬起了头。
他脸上一点紧张跟慌乱都看不出来，平静的让人心里发毛。
“慌什么。”
他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屋里头的焦躁空气却像是被抽干了。
“日本人是找活阎王，不是找三个租客。”
他指了指桌上的一份法文报纸跟几本租房合同。
“从现在起，我，是一个刚从法国留学回来的画家。铁柱，是我的保镖。大力，是我远房表弟，乡下来投奔我的。三金，你负责帮我打理日常事务，是管家。”
“咱们的身份证明租房合同，所有一切，都一点破绽没有。就算他们把门踹开，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刘三金跟王大力都愣住了。
他们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桌上已经多了一堆伪造的能以假乱真的证件。
刘三金拿起一张楚风的“画家证”翻来覆去的看，纸的质感，上面的钢印，甚至还有法租界巡捕房的签章，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组长......这......这都是您什么时候备下的？”刘三金的嘴张的能塞进一个鸡蛋。
“决定端掉樱花诊所那会儿，就备好了。”楚风说的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刘三金不吭声了。
他看着楚风，感觉自己在看一个怪物。
这位组长，好像永远都走在敌人前头，不，是走在所有人前头。
他每走一步，都算好了后头十步棋。
跟这种人当对手，简直是噩梦。
但跟这种人当队友，那感觉......太tm爽了！
“都记好自己的身份。待会不管他们问什么，都由我来答。你们就记住一点，”楚风的眼光扫过三人，“演戏，就要演全套。”
“是，组长！”
三人齐声应道，之前慌乱的心，一下就定了。
咚！咚！咚！
偏偏这时候，外头传来野蛮的砸门声。
“开门！宪兵队例行检查！快开门！”
门外，是一个日本军官生硬的中国话，还有拉枪栓的声音。
刘三金的脸“唰”的一下又白了，身子下意识的抖了一下。
王大力则把手摸向了桌子下的开山刀。
李铁柱没动，只是眼神一下就刀子了。
楚风给了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慢悠悠的站起身，理了理领结，脸上挂起一丝傲慢又不耐烦的笑。
他走到门口，没立刻开门，而是用一口贼溜的法语大声问：“谁在外面？不知道这是私人住宅？你们这种粗鲁行为，是对法兰西公民的挑衅！”
门外的砸门声停了。
过了几秒，那日本军官的声音又响了，只是这回，语气客气不少，还带着蹩脚的法语口音。
“阁下，我们是日本宪兵队。正在追捕一伙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例行检查，还请您配合。”
“配合？”楚风冷笑一声，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日本宪兵队中尉，和他身后十几个荷枪实弹的兵。
他们看见开门的是个穿着考究气质儒雅，还满脸不爽的“法国人”，都愣了一下。
宪兵中尉的气焰当场就软了半截。
在上海，得罪一个普通中国人没什么，但得罪一个有身份的洋人，很可能引出外交纠纷，非常麻烦。
“阁下，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楚风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用法文夹着生硬的中文说，“你们日本人，就这么不懂规矩？这里是法租界！不是你们的虹口兵营！你们有什么权力，来砸我的门？”
他从兜里掏出本法国护照，直接甩在中尉脸上。
“看清楚！我是维克多·勒庞！一个画家！一个守法的法国公民！你们今天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我会马上向法兰西领事馆提最严正的抗议！”
那中尉被护照砸的有点懵，他身后的兵更是面面相觑，不敢乱动。
中尉捡起护照，翻开看了看，又抬头看看楚风，一时间不知道该咋办。
这身份看着是真的。
可上头的命令，是每一户都不能放过。
就在他左右为难时，楚风指了指屋里，用一种施舍般的口气说：“看在你们抓恐怖分子的份上，我让你们进来检查。但是，速度快点！别打扰我准备画展！还有，弄坏我任何一件东西，你们都赔不起！”
那中尉跟得了圣旨一样，连忙点头哈腰：“哈伊！哈伊！多谢阁下体谅！我们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他对手下挥挥手，几个日本兵端着枪，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公寓。
他们看到了在擦一把猎枪的“保镖”李铁柱，看到了坐沙发上啃苹果的“乡下表弟”王大力，还看到了在整理画架的“管家”刘三金。
一切，都跟楚风说的一样。
一个有钱的法国画家跟他三个仆人。
日本兵草草的检查了一圈，没发现任何可疑玩意。
那中尉走到楚风面前，再次鞠躬道歉：“非常抱歉，打扰您了，阁下。我们这就离开。”
说完，他就带着手下，准备退出去。
偏偏这时候，出了岔子。
一个年轻的日本兵，在退出去时，眼角无意中扫过桌角那张被揉成一团的报纸。
那是张昨天的《申报》。
报纸角落，印着一小块豆腐块新闻——《虹口区深夜大火，原因不明》。
这本没什么。
但那士兵的眼睛，却死死盯住报纸上被墨水打翻浸染的一小块地方。
在那块墨迹边缘，隐约能看见几个没被完全盖住，像是密码的数字。
那是楚风破译“天狼星计划”时，随手记下的一串测试代码，后来嫌麻烦，就跟废纸一起扔了。
士兵的呼吸一下就粗了。
作为受过专业训练的兵，他一眼就认出，那串数字的排列方式，非常像帝国军方的密码格式！
“中尉阁下！请等一下！”
士兵突然大喊一声，冲过去，一把抓起那张报纸，指着上面的数字，激动的对宪兵中尉说：“您看这里！这是......这是密码！”
正往外走的中尉愣住了，他回过头，接过报纸。
当他看到那串若隐若现的数字，脸色也一下就变了！
公寓里的空气，一下子就冻住了。
刘三金的腿开始发软。
王大力的手，已经握紧了桌子腿。
李铁柱的身子微微前倾，像只准备扑出去的豹子。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个中尉死死的盯着楚风，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跟怀疑。
“勒庞阁下，”他的声音又冷又硬，“请您解释一下，为什么您的房间里，会出现这个东西？”
楚风脸上，也第一次露出“惊愕”跟“慌乱”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报纸，又看了看那中尉，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知道...这...这就是一张废纸啊...”
“废纸？”中尉冷笑一声，他身后的兵，已经再次举起了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屋里每一个人。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中尉一步步逼近楚风，他已经九成确定，自己歪打正着，撞上了大鱼！
“现在，我怀疑你们的身份！所有人，举起手来！跟我们回宪兵队总部接受调查！”
他伸手，就想去抓楚风的胳膊。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楚风的瞬间。
变故突生！
楚风脸上的“慌乱”刷的就没了，换上了一张冷到结冰的杀人脸。
他手腕一翻，一把匕首跟变魔术似的亮出来，快得像道闪电，对着中尉的脖子就是一抹！
噗嗤！
血喷了出来。
那个中尉眼睛瞪得滚圆，他捂着自己脖子，发出“嗬嗬”的声音，不敢相信的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
直到中尉倒地，那些日本兵才反应过来。
“敌......”
一个兵刚想喊。
噗！
一把飞刀，从王大力手里射出，精准的插进了他的咽喉。
几乎同一时间，李铁柱动了。
他没用枪，而是像头猛虎，直接撞进那群日本兵中间。
他的拳他的肘他的膝盖，都成了最致命的武器。
咔嚓！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日本兵虽然人多，但在李铁柱这种格斗大师面前，就跟一群绵羊似的。
不到十秒，所有冲进屋的日本兵，全被放倒在地，死的死伤的伤。
刘三金已经吓傻了，他靠着墙，腿软的站不起来。
“封锁楼道，清理尸体，三分钟内撤离。”
楚风的声音冰冷，没一丝感情。
他看了一眼手表，对着耳麦下了新命令。
“铁柱，计划有变。”
“b计划。”
“把还在楼下搜查的那些日本人，全部干掉。”
“一个不留。”
对面楼顶，一个负责接应的狙击手，冷静回答：“收到。”
一场意外引发的血战，瞬间爆发。
“活阎王”的獠牙，在整个上海都以为他躲起来的时候，再次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