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当地下审讯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在藤田那张烂脸上。然后，他左边的眼皮艰难的，清晰的，闭了一下。
这一下，像块石头砸进死水里，整个场面瞬间就活了。
成了！
刘三金跟王大力心里同时炸开这个念头。
两人嘴张的老大，活像俩见了神仙下凡的土财主，眼珠子都快瞪出框了。
特别是王大力，这信奉拳头枪杆子的莽汉，感觉天灵盖都让人给掀了。
在他看来，审讯就是上刑，就是用痛苦撬开对方的嘴。可现在，这个娇滴滴看着比白面馒头还嫩的林科长，就拿根笔一张纸，叨咕几句听不懂的二进制跟逻辑树，真就让一个铁了心求死的东瀛特务头子乖乖开口了？
这他娘的哪里是审讯，这分明是妖术！
旁边俩老审讯员更是浑身汗毛直竖。他们瞅着林晚秋那张清秀又专注的侧脸，眼神里全是敬畏……还有点儿……恐惧。
他俩干了大半辈子刑讯，什么硬骨头没见过？可今天这种，不见血不动刑，光凭几句问话跟对方眨眨眼皮就挖情报的场mian，做梦都想不到。
这个新来的林科长，在他们眼里已经不是什么技术专家，那是个能直接看穿人魂儿的魔鬼！
林晚秋却没理会旁人的震惊。
拿到第一个肯定回答，她的大脑一下子进入一种极度亢奋又绝对专注的状态。
恐惧不适还有恶心......这些情绪全被解开谜题的爽感给顶掉了。
她手里的笔在纸上飞快的记着，嘴里吐出第二个问题，声音又脆又冷。
“刘科长，继续问。问题二：此人是否是东瀛人？”
刘三金吸了口大气，压下心里的骇然，感觉自个儿现在不是在审讯，倒像在帮一个女巫搞什么神秘仪式。
他走到藤田跟前，一字一句的重复：“指挥你的人，是不是东瀛人？”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
一秒，两秒……
藤田的左眼皮，再次艰难的眨了一下。
是！
林晚秋的笔尖在纸上划了个大大的“是”字，头也不抬的继续发号施令。
“问题三：此人是否在山城？”
“是！”
“问题四：此人是否是军方人员？”
“是！”
连续四个肯定的回答，让审讯室里的气氛变得愈发压抑。
一个身在山城的东瀛军方高级指挥官！
这信息，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林晚秋的思路反而越来越清爽，她的逻辑树飞快的往下延伸。
“刘科长，开始范围筛选。问题五：此人的军衔，是否高于大佐？”
刘三金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大佐，在东瀛军衔体系里，已经等于神州军队的整编师师长了。高于大佐，那是什么概念？
他死死的盯着藤田，沉声问：“指挥你的人，军衔是不是比大佐要高？”
这一次，藤田的左眼，又眨了一下。
王大力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高于大佐！那起码是个少将！
一个东瀛少将，竟然潜伏在山城，指挥一支顶级的刺杀小队？这消息传出去，整个山城都得翻天！
林晚秋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她的逻辑推演还在继续。
“问题六：此人的军衔，是否高于少将？”
刘三金感觉自个儿嗓子有点干，他重复了这个问题。
这回，藤田沉默了很久，眼皮剧烈的抖着，像是在天人交战。最后，他右边的眼皮，屈辱的，缓慢的，眨了一下。
否！
“军衔确定，少将。”林晚秋在纸上写下结论，声音里没一丝情感，仿佛在算一道数学题。
王大力跟刘三金对视一眼，两人眼里全是惊骇。
他们做到了！
不到十分钟，他们真就从一个活死人身上，挖出了幕后黑手的基本轮廓！
一个潜伏在山城的东瀛少将级特务头子！
一直站旁边没吭声的楚风，此刻眼神也变得极深。他的目光落在林晚秋身上，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火热。
他知道林晚秋是天才，却没想到，她的天才，居然能用这么一种怪诞的方式，绽放出这么亮的光。
这女孩，是真正的国宝！
“最后一步，确认身份。”林晚秋的声音把所有人的魂儿都拉了回来，“刘科长，准备字母排除法，我们要把他脑子里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的挖出来！”
接下来的审讯，过程枯燥到死，却又惊心动魄。
“此人姓氏的罗马音首字母，是否在A到m之间？”
“否。”
“是否在N到Z之间？”
“是。”
“是否是t？”
“是！”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审讯室里只剩刘三金单调的问话声，跟林晚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每拿到一个肯定回答，都意味着他们离那个藏在最深处的魔鬼，更近了一步。
藤田的精神状态，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下，已经快崩了。他的每次眨眼，都像在用尽全身的力气，每次眨眼，都带着无尽的屈辱跟仇恨。
他死死的盯着楚风，那眼神好像在说：就算你杀了我，就算你撬开我的脑子，你也斗不过那个人！你死定了！
楚风却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嘴角勾起个冰冷的弧度，眼神像是在回应：慢慢看，看我怎么把他从地狱里揪出来，让他下去陪你。
终于，在搞了足足两个钟头让人窒息的拼图游戏后，林晚秋停了笔。
她抬起头，看向楚风，那张清秀的脸上，因为高度的精神集中跟兴奋，泛起一层病态的红晕。
“组长，名字拼出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大锤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
刘三金跟王大力立刻凑了过去，当他们看清纸上那个由一个个字母拼出的陌生罗马音时，都有点发愣。
“doi-ha-ra……Ryo-su-ke？”王大力挠了挠头，一脸茫然，“这念的啥玩意？”
刘三金的脸色，却在看清这个名字的瞬间，唰的一下白了。
他嘴唇哆嗦着，用一种近乎说梦话的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字对应的汉字。
“土......肥......原......良......介......”
这名字一出口，整个审讯室的温度好像都降到了冰点！
王大力也许不知道这名字意味着什么，但刘三金，这个过去的情报科万事通，太清楚了！
土肥原贤二！那个臭名昭着的帝国之花，神州人人得而诛之的甲级战犯！
而这个土肥原良介，正是土肥原贤二的亲弟弟！一样是东瀛陆军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样是特高科最顶尖的特务头子，手段比他哥更阴狠毒辣！
所有人都以为他一直在北境活动，谁能想到，他早就像个幽灵，潜伏到了山城的心脏！
刘三金抖着，看向楚风，声音都变了调。
“组长，这......这是个天大的......”
楚风却没理他，他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藤田跟前，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平静的问道：
“土肥原良介，是他吗？”
藤田那双已经涣散的瞳孔，听到这名字的瞬间，猛的缩成了针尖大！
一股极致的，信仰崩塌似的震惊跟恐惧，从他眼底爆出来！
他死死的盯着楚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身体剧烈的抽搐起来，像是想从铁椅上挣起来，跟眼前这个魔鬼同归于尽。
这个反应，比任何回答都更确凿！
然而，就在他要断气的最后瞬间，那已经失控的眼皮，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一种诡异的频率，疯狂的颤动起来。
林晚秋几乎是下意识记下了这个最后的密码。
一长，一短，一长......
那是他们约定好的紧急编码，用来传单个关键词！
当藤田的身体彻底瘫软下去，最后一丝生命迹象也消失殆尽时，林晚秋也终于破译出了那个最后的词。
她抬起头，看向楚风，脸色比刚才的刘三金还要惨白。
“组长，他最后传了一个词。”
“天谴。”
这两个字，像两股地狱吹来的冷风，瞬间灌满了整个审讯室。
胜利的喜悦一下就没了。剩下来的，是一个更恐怖更巨大的谜团，还有一片让人窒息的，透骨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