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行动组的办公室里，气氛和站里任何一个地方都不同。
没有闲聊，没有抱怨，只有一股子压抑。
王大力正用一块砂布，仔细的打磨着一把军用匕首，眼神专注，仿佛那不是一块铁，而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腿上的伤已经结痂，但走起路来还有点跛，这让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刘三金则坐立不安，端着茶缸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搓搓手，眼神飘向桌后的楚风，想说又不敢说。那场“刺杀训练”，让他对这位年轻组长愈发敬畏，那手段简直不是人能有的。
李铁柱依旧是老样子，抱着他那杆中正式步枪，靠在墙角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但只要办公室里有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他的眼皮就会微微颤动一下。
楚风靠在椅子上，双脚搭着桌子，手里把玩着那把从不离身的勃朗宁手枪，咔哒，咔哒，上膛又退膛，机械的声响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富有节奏。
终于，刘三金憋不住了，他凑了过来，脸上堆着讨好的笑。
“组长，咱们这……就干坐着？”
楚风没看他，只是将手枪的弹匣退了出来，又猛的插了回去，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急什么？”楚风淡淡开口。
他把脚从桌上放下，站起身，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张巨大的上海地图。
楚风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红色的铅笔，走到地图前，目光在上面扫视片刻，最后，笔尖重重的落在了法租界的一处区域。
“第一次开张，总得找个够分量的祭品。”
他转过身，看着已经凑过来的三人，眼神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们的第一个外部任务，铲除76号的走狗，大汉奸，钱四海。”
钱四海？
刘三金的脸色微微一变。
这个名字，在上海滩的上流社会和黑道上，都相当有名。
“组长，钱四海可不是什么小角色。”刘三金忍不住提醒道，“这家伙在日本人占领上海之前，就是个布匹商人。日本人一来，他立马就投了过去，搭上了76号的路子。现在，他是76号在商界的一条大狗，专门负责给日本人搜刮物资，顺便帮着76号迫害那些不听话的爱国商人，手上沾了不少血。”
刘三金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想让这位年轻的组长知道目标的棘手程度。
楚风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了点头。
“你说的，只是一些皮毛。”
他拿起铅笔，在地图旁边的一张白纸上，随手的画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快，线条简单却精准，一座别墅的平面图，飞快的呈现在纸上。
“钱四海，原名钱富贵，祖籍浙江宁波。民国二十年，在上海靠倒卖残次布料起家，坑蒙拐骗，攒下第一桶金。这人心胸狭隘，有仇必报。民国二十二年，曾因为商业纠纷，雇佣流氓打断了对手‘华通布行’老板的双腿。”
楚风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但听在刘三金和王大力的耳朵里，却让他们心头一震。
这些陈年旧事，组长是怎么知道的？连军统的档案里都不一定有这么详细的记录！
楚风没理会他们的震惊，继续说道：“投靠76号后，他利用自己的商业网络，为日军采购了大量的棉花、药品和五金，其中至少有三批盘尼西林，是从后方医院偷偷运到上海的战备物资。”
“去年十月，一位我们的人假扮成商人想从他那里套取日军物资清单，被他识破。他不仅没有声张，反而假意合作，暗中通知了76号，设下埋伏。那一役，我们有三名同志当场牺牲，两位被捕。”
楚风顿了顿，语气冷了下来。
“被捕的两位同志，在76号的刑讯室里受尽折磨，最终咬舌自尽。而钱四海，因为这份功劳，从日本人手里拿到了法租界这栋别墅的奖赏。”
“畜生！”
王大力一拳砸在桌子上，眼睛都红了。他父亲就是死在战场上，他最恨的就是这种在背后捅刀子的汉奸！
李铁柱的眼皮也睁开了，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刘三金更是倒吸一口凉气。他看着楚风，眼神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骇。这些事情，比76号的机密档案还要详细，组长到底是从哪里知道的？难道他真是活神仙，能掐会算？
楚风没在意他们的反应，将画好的别墅平面图推到桌子中间。
“这就是钱四海的狗窝，位于法租界毕勋路三十六号。”
图纸上，不仅有别墅的主体结构，连院子里的假山、花园、游泳池，甚至每一条小路都画得清清楚楚。
“别墅里，长期有八名保镖，都是些亡命之徒，枪法不错。他们分两班轮值，白班四人，夜班四人。夜班的巡逻路线是固定的，每隔十五分钟，会绕着别墅主楼走一圈。”
“别墅外围，拉着一圈铁丝网，不高，但上面挂了警铃。院子里养了两条德国黑背，一到晚上就会放出来，嗅觉很灵敏。”
“钱四海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就是好色。他每天不管在外面玩到多晚，最终一定会回这座别墅过夜。因为他在这里，养了三个从金陵大学抢来的女学生。”
楚风说完，将铅笔扔在桌上，目光扫过三人。
“情报，就是这些。现在，分配任务。”
办公室里，安静的可怕。
刘三金、王大力和李铁柱三个人看着楚风，眼神里除了震惊就是崇拜。
这份情报，已经不是详细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这简直就是把钱四海扒光了，从里到外都看了个通透。
连对方养的狗是什么品种，负责巡逻的保镖隔多久走一圈都知道！
这要是去执行任务，简直跟开了全图一样，闭着眼睛都能把活儿干了。
刘三金终于明白，为什么楚风能当上这个组长。
就凭这份通天的情报本事，整个军统上海站，不，是整个军统，都找不出第二个人！
“三金。”楚风开口。
“到！组长！”刘三金一个激灵，赶紧立正。
“我给你三个小时，去别墅外围侦查一圈。你不用摸进去，只要从外面，确认我说的情报准不准。尤其是保镖的换班时间，和巡逻犬的活动规律。”
“是！保证完成任务！”刘三金领了命，转身就要走。这活儿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
“大力。”
“在！组长！”王大力挺起胸膛，浑身散发出迫不及待的战意。
“你的任务，是突击。根据这张图，规划出最快的突入路线。怎么破门，怎么清剿保镖，怎么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钱四海的卧室，割下他的狗头。我要你拿出一个完整的行动方案。”
“是！组长！”王大力兴奋的脸都红了，拿起那张图纸，像是拿到了什么绝世秘籍，两眼放光的研究起来。
楚风最后看向李铁柱。
“铁柱。”
李铁柱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专注。
“你的任务，是狙击。”楚风指着地图上别墅对面的一栋小楼，“这里，是百乐门舞厅的后楼，三楼有个废弃的杂物间。从那个窗口，刚好可以俯瞰整栋别墅的院子，以及钱四海二楼卧室的窗户。”
“我需要你，在行动开始前，就位。清除掉院子里的那两条狗，再解决掉外围巡逻的保镖。为大力他们的突入，扫清障碍。”
“最重要的一点，”楚风的语气加重，“如果钱四海有机会出现在卧室的窗口，我要你，一枪，打爆他的头。”
李铁柱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看着楚风手指的那个位置，在脑中迅速构建出弹道和射击角度。
片刻之后，他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个字都没说，但那眼神里的自信和杀气，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了，分头准备。”楚风挥了挥手，“三金侦查回来后，我们最终敲定行动方案。今晚，送钱四海下地狱。”
刘三金换上一身小贩的行头，推着一辆卖馄饨的小车，不紧不慢的出现在毕勋路。
他一边吆喝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仔细的观察着那栋被高墙围起来的别墅。
墙头确实有铁丝网，看着还很新。
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西装的保镖，眼神警惕，太阳穴鼓鼓的，一看就是练家子。
傍晚六点，别墅里开出来一辆车，接走了门口的两个保镖，另外两个从院子里走出来，接替了岗位。
换班时间，分秒不差。
晚上八点，天彻底黑了。刘三金的小车还停在不远处的街角。他看到一个下人打扮的人，牵着两条高大的德国黑背，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然后解开了狗绳。
那两条狗在院子里飞速窜动，四处嗅探，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
刘三金越看心越沉，对楚风也愈发敬畏。
组长给的情报，一个字都不差！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晚上九点，刘三金回到了办公室。
他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的汇报给了楚风。
王大力在一旁听着，兴奋的直搓手。
“组长！路线我想好了！我们从别墅后面的花园翻进去，那里的铁丝网有个死角。进去后，铁柱哥负责解决掉狗和巡逻的。我直接从一楼的厨房窗户破窗而入，那里的锁最老旧。进去之后，直奔二楼的主卧！我算过了，从破窗到找到钱四海，顺利的话，不超过三十秒！”
李铁柱也走了过来，在地图上，用手指点了点。
“百乐门后楼三楼的杂物间，视野很好。距离目标卧室窗口，大约一百三十米。无风天气下，我有九成把握，一枪毙命。”
楚风安静的听完，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的队伍虽然刚组建，但每个人都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一个真正的团队，正在成型。
“很好。”楚风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
“现在，最后一次确认行动流程。检查你们的武器和装备。”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办公室的空气，都瞬间凝固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