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突兀。
李铁柱的身体瞬间绷紧,一个滑步就到了窗帘后,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
王大力和刘三金也立刻紧张起来,各自找好了掩体,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
这个女人,前脚刚走,后脚又回来?
还是戴笠派来的其他人?
楚风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对着紧张的刘三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动。
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去而复返的苏月璃。
她似乎跑得很急,呼吸有些急促,那张美艳的脸上,少了几分之前的慵懒和挑衅,多了几分职业性的严肃。
“楚组长,抱歉,打扰了。”她没等楚风开口,直接说道,“伪造情报的方案,我刚才在车上仔细想了一下,有一个关键的漏洞。”
楚风侧身,让她进来。
苏月璃迈步而入,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嗒嗒”声。
她直接走到客厅的桌前,从手包里拿出一支钢笔和一张便签。
“中村源一这个人,生性多疑,而且极度自负。普通的情报泄露,只会让他警惕,不一定会让他自乱阵脚,主动联系鼹鼠。”
她在便签上飞快地写着什么。
“我们需要一个能彻底击溃他心理防线的‘钥匙’。一个只有他和他最信任的上级才知道的,绝对私密的代号或者暗号。”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楚风。
“我知道你在上海端掉了日军海军的秘密情报站,缴获了大量档案。我想问问你,在那些档案里,有没有提到过任何关于陆军情报系统,特别是关于高级别潜伏特工紧急撤离方案的特殊代号?”
这个问题很专业,也很合理。
合情合理地解释了她为何要深夜再次折返。
王大力和刘三金对视一眼,都放松了些警惕。
楚风看着苏月璃,心里跟明镜似的。
所谓的“漏洞”,不过是一个借口。
一个能让她再次单独面对自己,进行更深入试探的借口。
“你们先去休息。”楚风对着三个队员说道,“我和苏小姐讨论一下行动细节。”
“是,组长。”
王大力三人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服从命令,各自回了房间。
很快,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了楚风和苏月璃两个人。
空气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暧昧而危险。
苏月璃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她脸上的严肃褪去,又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
她走到吧台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轻轻摇晃着。
“好了,现在没外人了。”她抿了一口酒,转过身,斜靠在吧台上,目光大胆地在楚风身上游走,“楚组长,我们可以谈点正事之外的事情了。”
她放下酒杯,迈着猫步,缓缓向楚风走来。
这一次,她的距离更近,侵略性更强。
她走到楚风面前,伸出那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没有再划向他的胸膛,而是向上,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你这样的男人,很少见。”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魅惑,“有本事,有胆量,还长了一张让女人看了就心动的脸。”
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楚风的皮肤。
楚风却在最后一刻,微微侧头,避开了她的手指。
苏月璃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她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凝固了。
“苏小姐。”楚风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我以为我们刚才已经谈得很清楚了。”
“清楚?”苏月璃咯咯笑了起来,收回了手,仿佛刚才的尴尬不存在,“男人和女人之间,隔着衣服,怎么能算谈得清楚?”
她说着,突然向前一步,身体几乎要贴在楚风身上。
“楚组长,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的红唇凑到楚风耳边,吐气如兰,“在山城,没有我的帮助,你的‘阎王殿’寸步难行。戴老板的信任,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只要你点个头,我的人脉,我的资源,军统上下,都会为你开绿灯。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男人都能付出的东西。”
这是赤裸裸的交易。
也是戴笠让她进行的,最后的试探。
考验他,究竟是一个能被美色和利益腐化的枭雄,还是一个……真正的殉道者。
楚风没有后退。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苏月璃那双充满了欲望和算计的眼睛。
看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苏小姐,你弄错了一件事。”
“什么?”苏月璃的眼角带着笑意,等待着他的下文。
楚风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心里,只装得下抗-日这一件事。”
他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清澈和坚定,那里面没有欲望,没有算计,只有一片纯粹的、燃烧的火焰。
“这里太小了,装不下其他的东西。装不下金钱,装不下权力,也……装不下你。”
苏月璃脸上的媚笑,彻底消失了。
她愣住了。
她从业以来,用这副无往不利的身体和容貌,征服过无数男人。
他们或贪婪,或伪善,或凶狠。
但从没有一个男人,会用这样一种理由来拒绝她。
一个纯粹到让她觉得荒谬,却又神圣到让她无法反驳的理由。
她所有准备好的后续手段,所有关于利益交换的说辞,在楚风这句简单而坚决的话语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她感觉自己不是被拒绝了,而是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之外。
墙的这边,是她熟悉的肮脏、交易和欲望。
墙的那边,是他一个人的,干净、纯粹的救国之路。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和茫然,涌上了她的心头。
她深深地看了楚风一眼,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不解,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情绪。
她什么也没说,甚至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借口”。
她转过身,拿起自己的手包,有些失魂落魄地向门口走去。
高跟鞋的声音,不再从容,显得有些仓皇。
在她拉开门的瞬间,楚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关于那个‘钥匙’,”楚风的声音依旧平静,“用‘杜鹃’这个代号。这是只有中村源一和东京大本营才知道的单向紧急联络代号。告诉他,‘杜鹃’已被激活,目标就是他。”
苏月璃的身体猛地一震。
她没有回头,只是停顿了半秒,然后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夜色中,那辆黑色的帕卡德轿车,很快便发动引擎,消失在山城的浓雾里。
帕卡德轿车平稳地行驶在山城的盘山公路上。
车厢内,苏月璃靠在柔软的真皮座椅上,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尽头。
烟灰落在她那身血红色的旗袍上,她却没有理会。
她的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楚风那双冰冷的眼睛,和他说的那些话。
“我心里,只装得下抗日这一件事,装不下其他。”
轿车在一栋戒备森严的官邸前停下。
这里是戴笠的私人住所。
苏月璃整了整身上的狐裘披肩,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回了那副慵懒而妩媚的模样。
她推开车门,踩着高跟鞋,走进了那栋灯火通明的小楼。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台灯。
戴笠没有穿军装,只披着一件黑色的丝绸睡袍,正在批阅着文件。
“老板。”
苏月璃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戴笠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问:“试出来了?”
“是。”苏月璃走到办公桌前,站定,“他拒绝了。”
戴笠批阅文件的笔,停顿了一下。
“哦?”他终于抬起头,那双在黑暗中闪着精光的眸子,落在苏月璃身上,“怎么拒绝的?”
苏月璃将与楚风的整个交锋过程,一五一十地做了汇报。
当她复述出楚风那句“我心里只装得下抗日这一件事,装不下其他”时,她看到戴笠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复杂的表情。
那是混杂着意外、欣赏,以及更深层次的……忌惮。
戴笠沉默了许久。
他放下钢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苏月璃面前。
他比苏月璃高出一个头,巨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里。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上位者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一个连你都打动不了的男人……”戴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玩味,“看来,我这把刀,比我想象的,还要纯粹,还要锋利。”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挑起苏月璃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不过,刀越快,用起来才越有意思。”
他的手指顺着苏月璃的下颌线,缓缓滑到她修长的脖颈,最后,停在了她旗袍领口那颗盘扣上。
苏月璃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戴笠的拇指在盘扣上轻轻摩挲着。
他的另一只手,揽住了苏月璃纤细的腰肢,将她猛地向自己怀里一拉。
苏月璃一个踉跄,整个人都贴在了戴笠宽厚的胸膛上。
她能感觉到对方睡袍下那坚硬的肌肉,和沉稳有力的心跳。
“既然他不懂得怜香惜玉,”戴笠的嘴唇贴近她的耳廓,温热的气息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就由我来替他,好好疼疼我的黑玫瑰。”
他轻笑一声,拦腰将她抱起,大步走向书房内间的休息室。
书房的门,被轻轻关上。
台灯摇曳的烛火,在墙壁上投下两个交叠在一起、不断晃动的影子。
散落在地毯上的,是一件男人的丝绸睡袍,和一角女人的血红旗袍。
压抑的呼吸声,衣物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交织成一曲权力与欲望的乐章。
不知过了多久,苏月璃才独自一人从浴室里走出来。
她看着镜中自己身上那些刺目的痕迹,眼神空洞。
她拿起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动作机械而麻木。
她走出浴室时,戴笠已经重新穿好了那身黑色睡袍,坐在书桌后,恢复了那个威严的谍王形象,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关于‘杜鹃’的情报,你处理得很好。”他头也不抬,翻看着一份文件,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明天开始,全力配合楚风的行动。我要看到结果。”
“是,老板。”
苏月璃默默地穿好自己的旗袍,行礼告退。
当她独自一人驾车行驶在山城清晨的冷雾中时,一种前所未有的落寞和空虚感,将她整个人紧紧包围。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两个男人的身影。
一个,是戴笠。他将她视为最锋利的武器,最华丽的玩物。他的触碰,是主人的恩赐,是权力的宣示。
另一个,是楚风。他将她视为必须排除的障碍,必须抗拒的诱惑。他的拒绝,冰冷,决绝,却让她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苏月璃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自己的红唇,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复杂情感。
那是一种混合了挫败、好奇、不甘,以及一丝难以言说的向往与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