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邺城。
夜色如墨,泼洒在巍峨的城郭之上。
自入夜时分,那场由张皓一手导演的“天威”便准时降临。
起初是细密的冷雨,而后是瓢泼的暴雨。
豆大的雨点连成一片雨幕,疯狂抽打着屋檐、街道、城墙,发出“噼啪”的爆响,仿佛有无形的巨人在用鞭子抽打着这座沉睡的城市。
金明门,城门楼内。
几名守城士卒围着一盆炭火,冻得瑟瑟发抖。
“他娘的,鬼天气!这正月的雨,真比刀子冷!”一名老卒骂骂咧咧地往火盆里添了块炭,溅起几点火星。
“可不是,这种天气,别说人了,连鬼都不乐意出门。偏偏我们还得在这儿守着。”旁边的年轻士卒搓着手,不住地往火盆边上凑。
“知足吧,至少还有个顶子遮雨,有盆火烤着。外面巡夜的兄弟,才叫遭罪。”
众人闲聊着,抱怨着,丝毫没有察觉到,城楼之外,那浓得化不开的雨幕之中,正有一支队伍悄无声息地靠近。
“咚,咚咚!”
沉闷的敲门声混杂在风雨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谁啊?!”城楼上的守卫队长不耐烦地吼了一声。
“官爷,行个方便!袁家商队,从常山过来的,货物都湿透了,再不进城,这趟就全完了!”城下传来一个焦急的喊声。
袁家商队?
守卫队长皱了皱眉,探出头去。
只见城下火把的光晕中,十几辆蒙着油布的大车排成一列,车夫和护卫都淋得像落汤鸡,正焦急地望着城楼。为首一人,高举着一面被雨水打湿的“袁”字旗号。
“宵禁了!明早再来!”队长不耐烦地挥手,就想缩回头。
这邺城,现在是袁绍说了算,袁家的旗号也确实好用。
但规矩就是规矩。
“官爷!官爷您行行好!”城下的管事大声喊道,“我们真是袁家的商队,您看这令牌!耽误了主公的大事,您我都担待不起啊!”
一枚金灿灿的令牌在火光下晃了晃。
守卫队长心里咯噔一下。
他想起袁绍刚当上冀州牧,最近不少不服他的都下场凄惨,他可不想得罪袁家。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带着两名亲信骂骂咧咧地下了城楼。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他们的衣甲。
“快点快点!检查完了赶紧滚!”队长没好气地喝道。
两名士卒上前,掀开第一辆马车的篷布,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布匹,没什么异常。
又掀开第二辆,是一些坛坛罐罐,似乎是酒。
雨越下越大,浇得人睁不开眼。
那管事凑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往队长手里塞了一小袋沉甸甸的东西。
入手就知道,是碎银。
“官爷,您多担待。这天太冷了,兄弟们都快冻僵了。您看……”
得了好处,又掂量着袁家的威势,守卫队长那点坚持瞬间烟消云散。
“罢了罢了!算你们走运!”
他不耐烦地挥挥手,“开门!让他们进来!”
“吱呀——”
沉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一道通往城内的黑暗甬道。
商队的车马开始缓缓驶入,穿过主城门,进入瓮城。
就在最后一辆马车即将完全通过主城门,两座城门都处于大开状态时。
异变陡生!
“噗嗤!”
一辆马车的油布被从内猛地撕开!
一道黑影如猎豹般窜出,全身笼罩在冰冷的铁甲之中,雨水顺着甲胄的缝隙流淌。
他一言不发,手中的环首刀在火光下划过一道死亡的弧线。
离他最近的一名守军,脸上的茫然还未褪去,脖颈处便爆开一团血雾。
滚烫的鲜血混入冰冷的雨水,瞬间被冲刷干净。
“动手!”
一声低喝。
十几辆马车的篷布在同一时间被掀开!
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货物,而是一个个手持利刃、身披重甲的悍卒!
那些原本看似冻僵的车夫、护卫,也在瞬间从车上抽出雪亮的兵刃。
一场无声的袭杀,在金明门内,残忍上演。
城楼上的守军惊骇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有人刚想去点燃烽火,一支冰冷的箭矢便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咽喉。
烽火台下,几名太平道斥候的身影一闪而没,将火盆直接推入雨中。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刚刚响起,便被更大的喊杀声淹没。
数百名早已潜伏在城内各处的太平道锐士,在“张忠汉”的带领下,如潮水般从黑暗的街巷中涌出,直扑城门。
城外,蹄声如雷!
褚燕率领的八千铁骑,早已在雨幕中待命多时。
城门洞开的瞬间,这股黑色的钢铁洪流便发出一声压抑许久的怒吼,卷起漫天泥水,冲进了邺城!
金明门,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彻底易主。
喊杀声、惨叫声、马蹄声,在暴雨的掩护下,迅速向城内蔓延。
东、南、西三门,几乎在同一时间遭到了猛烈的攻击。
城内各处,一队队黑甲士卒从黑暗中杀出,目标明确地扑向武库、粮仓、官署。
整座邺城,在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与兵锋之下,瞬间化作一座巨大的修罗场。
无数百姓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传来的金铁交鸣之声,吓得死死捂住嘴巴,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邺城卫所。
这里驻扎着袁绍麾下最精锐的两万大军。
城内的喊杀声第一时间惊动了他们。
“怎么回事?!”
“城中大乱!速速整军!”
军营内瞬间灯火通明,将领的喝骂声与士卒的甲胄碰撞声响成一片。
就在卫所守将,袁绍的心腹大将韩猛,刚刚集结好兵马,准备出营平乱时。
他惊恐地发现,整个卫所,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数不清的弓弩手已经张弓搭箭,黑压压的箭簇在雨中泛着幽冷的光。
一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在数百名亲卫的簇拥下,缓缓走出。
是袁基。
“韩将军。”袁基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彻骨的冰冷。
“袁绍弑父夺位,勾结反贼,罪大恶极!我,袁基,身为袁氏长子,今夜奉先父遗命,清理门户!”
“此事,是我袁家家事!与诸位无关!放下兵器,尔等皆是冀州功臣!若执迷不悟,与那弑父逆贼为伍,休怪我刀下无情!”
韩猛脸色铁青,厉声喝道:“一派胡言!袁基小儿,你竟敢勾结反贼,谋逆作乱!来人,给我冲出去,斩杀此獠!”
他一马当先,带着数百亲卫,便要往外冲。
“放箭!”
回答他的,是袁基身后,贾诩那平淡无波的声音。
“咻咻咻咻——!”
遮天蔽日的箭雨,瞬间笼罩了营门。
韩猛和他那数百亲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被射成了刺猬,连人带马栽倒在泥水之中。
鲜血,瞬间染红了营门口的积水。
卫所内,所有士兵都看呆了。
一阵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当啷。”
清脆的声音,引发了连锁反应。
当啷!当啷!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你们袁家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凡人掺和什么?
死了也是白死。
袁基看着眼前的情景,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下来。
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卫所内那些沉默的士卒,调转马头。
“去州牧府!”
他要亲眼看着袁绍死!
……
州牧府。
这里已经成了血肉磨坊。
府门前的大道上,尸体堆积如山。
袁绍身披重甲,在数百名最精锐的亲卫簇拥下,竟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身旁,两员大将,如两尊杀神。
一人手持开山大刀,刀光卷起,便是一片腥风血雨。
一人手握吞云铁枪,长枪到处,无人能挡。
张宝麾下的悍卒虽多,却被这两人杀得节节败退,竟无法靠近袁绍分毫。
就在这时,街道的尽头,火光大盛。
袁基与贾诩,在一支铁甲骑兵的护卫下,出现在了长街之上。
贾诩看着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的袁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放箭。”
冰冷的命令下达。
又是一波箭雨,覆盖了袁绍所在的区域。
亲卫们惨叫着倒下一大片。
那两员大将却将兵器舞得泼水不进,叮叮当当挡开无数箭矢,护着袁绍毫发无伤。
火光之下,袁绍也看到了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
“袁基!”
袁绍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咆哮道:“你这无知小儿!竟敢勾结黄巾反贼,谋害手足!你不得好死!!”
袁基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夹杂着快意与仇恨的狞笑。
他催马上前几步,声音盖过了雨声与厮杀声。
“袁绍!你这弑父禽兽,有何面目在此狂吠!”
“褚燕将军可不是反贼,他已弃暗投明,向我效忠!”
“你勾结黄巾,陷害族老,杀害家父的证据,他已尽数交予我手!”
“今日,我袁基便要替父报仇,诛杀你这通敌弑父的国贼!”
“待你授首之后,我自会将你罪证上报朝廷!将你之罪行大白于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