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监军府。
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诡。
冀州名士之首,崔烈,此刻正襟危坐,脸上满是忧虑。
“张监军,袁基此举,与开门揖盗何异!”
“那太平道的妖人,不过是一群反贼!袁基竟公然与其通商,免除关税,这简直就是资敌!”
崔烈的声音沉痛而愤怒,仿佛已经看到了冀州千里沃土,都插上黄巾妖旗的景象。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朝廷派来的监军,中常侍张让的亲信,张勋。
他捏着兰花指,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崔公,稍安勿躁嘛。”
张勋的声音不阴不阳,听着让人极不舒服。
“袁州牧少年新丧,又逢大变,行事有些……出格,也是情理之中。”
崔烈眉头紧锁。
“监军大人!这绝非出格!我怀疑,袁基早已被太行山那妖道所控制,如今已是傀儡!”
张勋呷了一口茶,眼皮都没抬一下。
心里却在飞速盘算。
傀儡?
那这可是个天大的功劳。
若是坐实了此事,上报给义父张让,那冀州这块肥肉,岂不是能让自己切上一刀?
“崔公言之有理。”
张勋放下茶杯,脸上终于露出几分“凝重”。
“此事,关乎我大汉江山社稷,咱家,不能坐视不理。”
崔烈精神一振,连忙道:“监军大人明鉴!为今之计,当从袁基身边之人下手!那逢纪,本是袁绍谋士,如今却为袁基摇旗呐喊,此人必知内情!”
“只要拿下逢纪,严刑拷打,不怕他不吐露真相!”
张勋点了点头,随即又面露难色。
“可那逢纪府邸周围,到处都是那褚燕的军士在巡防。强行将其拿下,必然会打草惊蛇。”
崔烈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可重金悬赏江湖刺客,必有亡命之徒……”
“呵呵。”
张勋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江湖草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拍了拍手。
“咱家手里,还是有高手的。”
密室的门被推开,一个身影懒洋洋地走了进来。
来人约莫三十岁,穿着一身半旧不新的劲装,头发随便束着,嘴角叼着根草棍,眼神惺忪,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二流子的懒散气息。
崔烈见状,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了。
这就是监军的高手?
“史阿,见过监军大人。”
来人随口说了一句,连腰都懒得弯。
张勋似乎早已习惯,指着史阿对崔烈介绍道:“崔公,这位,便是大汉第一剑圣,王越的亲传弟子,史阿。”
剑圣王越的弟子?!
崔烈心中一惊,再看史阿时,眼神已然不同。
张勋很满意崔烈的反应,他转向史阿,用命令的口吻说道:“史阿,咱家要你跑一趟,去把州牧府的从事逢纪,给咱家‘请’过来。”
史阿嚼着草棍,眼皮都没抬。
“监军大人,我收到的命令,是护卫您的安全。”
“其他的,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张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放肆!史阿,你别不知好歹!咱家养着你,是让你办事的!”
史阿终于抬起头,看了张勋一眼。
“加钱。”
简单两个字,让张勋的怒火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戛然而止。
他死死盯着史阿,胸口剧烈起伏。
这个只认钱的混账!
“五十两黄金!”
这价钱,足以在买下一座不错的宅子了。
然而,史阿依旧不为所动。
他懒洋洋地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张勋眼角一抽,误以为是二百两。
二百两黄金!你怎么不去抢!
他气得浑身发抖,但想到抓到逢纪后能得到的巨大利益,最终还是把这口恶气咽了下去。
“好!二百两就二百两!咱家给你!”
史阿却缓缓摇了摇头。
他吐掉嘴里的草棍,慢悠悠地说道:“监军大人误会了。”
“逢纪身边守卫森严,都是精锐,风险极高。”
“二百五十两黄金。”
“现在就要。”
二百五?!
张勋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这是在骂我!他绝对是在骂我!
他气极反笑,指着史阿,手指都在哆嗦。
“好,好一个见钱眼开的史阿!”
他猛地转身,一脚踹开墙边的一个木箱,金灿灿的金饼顿时滚了一地。
“拿去!都拿去!”
史阿脸上没有丝毫被羞辱的表情。
他蹲下身,一块一块地捡起金饼,甚至还放在嘴里咬了咬,仔细确认分量。
一旁的崔烈看得直摇头,没想到剑圣的弟子,居然是这副模样。
确认分量无误后,史阿将金子包好,塞进怀里。
他站起身,对着张勋随意地抱了抱拳。
“三更之前,人到地牢。”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仿佛一道青烟,瞬间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快!
快到让人无法反应!
崔烈看着那空无一人的门口,背心渗出一层冷汗。
此人……好高明的身法!
他看向张勋,心中对这位宦官的手段,有了全新的认识。
……
子时。
逢纪府邸。
府外看似平静,暗处却潜藏着数十名褚燕派来的精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府邸笼罩。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书房内,灯火通明。
逢纪正在烛下卖力干活。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道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子,已经无声无息地绕过了所有的明哨与暗哨。
那道影子像一缕没有重量的青烟,贴着墙角,越过屋脊,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最终,他来到了书房的窗外。
透过窗纸的缝隙,他看到了那个正全神贯注的目标。
史阿的眼神,依旧平静。
他轻轻舔了舔嘴唇。
二百五十两黄金。
今晚这趟活,值了。
下一刻,他的身影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