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玄天宗山门在星月黯淡下更显静谧。大比首日带来的喧嚣已然沉淀,唯有巡山弟子规律的脚步声,偶尔划破这片宁静。
凌云与苏瑶并未沉浸于首胜的喜悦,也未在居所过多停留。待石猛商定完所谓的“战术”心满意足地离开后,二人便借着夜色掩护,悄然来到了主峰后山一处看似寻常的竹林外。
竹林幽深,夜风拂过,带起一片沙沙声响,更添几分清寂。凌云依照瑶光长老先前密令所示,指尖凝出一缕极淡的寂灭剑意,对着虚空某处轻轻一划。一道微不可察的空间涟漪荡漾开来,竹林景象如水纹般晃动,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径。
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前后踏入。身后涟漪平复,竹林依旧,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小径尽头,并非想象中的宏伟殿宇,而是一座掩映在修竹间的雅致小斋,匾额上书“静心斋”三字,笔力清隽,透着一股宁和之气。斋内灯火温润,透过半开的支摘窗,可见窗外竹影婆娑,与室内流淌的安宁气息相得益彰,若非心知肩负重任,此地倒真是个涤荡心神的好去处。
一名身着灰衣、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侍从无声出现,对二人微微颔首,引他们入内。
斋内陈设极简,一桌,数椅,一蒲团,一香炉,仅此而已。瑶光长老并未身着华服,仅是一袭素雅道袍,正跪坐于蒲团之上,专注地烹煮着一壶灵茶。红泥小炉炭火正旺,壶中泉水将沸未沸,发出细微的“松风”之音。她手法娴熟,行云流水,每一个动作都蕴含着某种自然的道韵,令人观之心静。
“来了。”瑶光长老并未抬头,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坐。”
二人依言在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并未出声打扰。
片刻,茶汤初沸,瑶光长老执壶,将澄澈碧绿的茶汤注入三个白瓷茶盏中,茶香瞬间弥漫开来,清冽沁人,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尝尝,新采的‘云雾灵芽’,于静心凝神略有裨益。”她将两盏茶推向凌云与苏瑶,自己则端起了剩下的一盏。
“谢长老。”二人恭敬接过。
凌云指尖稳定地托着茶盏,并未因长老的亲自斟茶而有丝毫受宠若惊,目光沉静地看着盏中舒展的茶叶,仿佛在观察一道精妙的剑招。苏瑶则小口啜饮,举止优雅,感受着茶汤中蕴含的温和灵力化入四肢百骸,驱散着连日来的疲惫。
瑶光长老这才抬眼,目光落在凌云脸上,又转向苏瑶,缓缓道:“你们传来的讯息,吾已收到。”她放下茶盏,指尖在桌面轻轻一拂,那个装有暗红色粉末的玉瓶便出现在桌上。
她拔开瓶塞,并未直接倾倒,而是以灵力微微牵引,捻起一小撮粉末置于掌心。灵力微吐,那暗红色粉末竟如同活物般微微扭动,随即化作一缕极淡的青黑色烟雾,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涩气息,与室内清雅的茶香格格不入。
“此物名‘蚀心矿’,”瑶光长老声音微沉,指尖灵力一碾,将那缕青烟彻底净化,“产自极北魔渊深处,非正道修士所能接触。其性阴寒蚀灵,常用于一些污秽法器或邪门仪式。看来,他们准备已久,连这等物资都已渗透进来。”
她看向二人,目光锐利如刀,却又在深处隐含着一丝对后辈的慈和与担忧:“你二人此次立下大功,不仅在于秘境中的力挽狂澜,更在于此番敏锐洞察。此物,以及观星台的线索,至关重要。”
凌云放下茶盏,并未因赞许而欣喜,眉头反而微蹙,沉声道:“长老布局,弟子定当遵从,竭力吸引对方注意。只是,观星台事关伏魔崖封印,干系重大,对方既选此地,必有重兵暗哨,或布有强力禁制。‘影’前辈虽修为高深,擅于潜行,但独往之下,恐有风险,若打草惊蛇,反为不美。”他思虑周全,直接点出了计划中可能存在的隐患。
苏瑶适时放下茶盏,柔声接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主动:“凌云师弟所虑,正是弟子心中所忧。‘影’前辈为宗门奔波,弟子等感佩。弟子或可连夜炼制一些‘隐息丹’与‘破障丹’,虽品阶不高,仅为玄阶中品,但于隐匿气息、堪破虚妄或有些许助益,希望能助‘影’前辈一臂之力,多增几分把握。”她既展现了自身价值(炼丹),又表达了对执行任务者的关怀,言辞恳切,令人动容。
瑶光长老听着二人之言,眼中赞赏之色更浓。她微微颔首:“苏瑶有心了。凌云所虑,亦是老身考量之处。”她伸出食指,蘸取了些许杯中清茶,在光洁的檀木桌面上勾勒起来。
“然‘影’之潜行秘术,已臻化境,非寻常禁制所能察。且吾之安排,并非令其强攻或久留。”她指尖滑动,茶水在桌面形成简易的观星台及周边地形图,“只需确认其内布设,最好能悄然布下几处反向监测与干扰的小型阵盘。届时,彼辈若真敢催动灵线,吾等便可借力打力,让其自食恶果!”
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与方才烹茶的宁和判若两人。
“你二人之任务,便是在大比中,‘正常’表现即可。”她特意在“正常”二字上加重了语气,“既不必过分藏拙,引来更多试探;亦无需彻底暴露,徒增变数。把握好其中的分寸,让孙淼那老狐狸的目光,牢牢钉在你们身上即可。其余之事,自有老身周旋。”
她指尖在代表观星台的位置轻轻一点,水迹晕开:“记住,此番博弈,以稳为主,切勿贪功冒进。保全自身,洞悉敌情,便是大功一件。”
议事既定,斋内凝重的气氛稍稍缓解。
瑶光长老神色稍霁,目光落在苏瑶面前的茶盏上,忽然打趣道:“丫头,你这手品茶的功夫,比起你炼丹的天赋,可着实差了些火候。这云雾灵芽,需静心细品,方得其真味,你方才,心不静。”
苏瑶闻言,俏脸微红,带着些许被人看穿的窘迫,连忙垂首道:“长老教训的是,是弟子心浮气躁,未能领略茶中三昧,定当勤加练习,静心体悟。”
一旁,始终面色冷峻的凌云,听到瑶光长老对苏瑶的打趣,再看看苏瑶那少见的、带着点女儿家羞赧的模样,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淡淡笑意,如同冰湖微澜,转瞬即逝。
“去吧,好生准备明日大比。”瑶光长老挥了挥手,重新执起茶壶,为自己续上一盏,目光已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投向那观星台所在的方向,深邃难测。
凌云与苏瑶躬身行礼,悄然退出静心斋。
竹影摇曳,将二人的身影吞没。一场关乎宗门命运的暗战,已在茶香袅袅中定下基调。明面上的大比擂台,与暗地里的观星台博弈,如同交织的网,悄然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