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砌成的宫殿穹顶折射着海底深处的微光，像撒了一把碎钻的墨色丝绒。水王子静立在珊瑚窗前，指尖掠过凝结着细碎气泡的窗沿，淡蓝色的长发随水流轻轻起伏，尾端泛着的银光比殿内所有夜明珠都要清冷。
“已经是第七个潮汐了。”他对着空荡的大殿低语，声音在海水里荡开圈圈涟漪，撞在镶嵌着珍珠母贝的廊柱上，又折回来裹住他微凉的耳廓。
三日前从陆地带回的那片枫叶还躺在玉案上，边缘已经开始发卷，原本鲜亮的红褪成了沉郁的暗褐，像被谁抽走了所有温度。水王子抬手拂过叶片，指尖的蓝光闪过，干枯的脉络里立刻渗出水珠，却怎么也润不回它初见时的鲜活。
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明知有些约定本就脆弱如蝶翼，却还是忍不住用尽全力去守护那一点点可能。
殿外忽然传来巡海护卫的水流波动，水王子转身时，蓝色眼眸里的怅然已经凝成冰棱：“何事？”
“禀报殿下，”银甲护卫单膝跪在水纹里，头盔上的尖刺随着他的动作轻颤，“东海口发现异常能量波动，像是……人类世界的魔法残留。”
水王子的瞳孔骤然收缩。人类世界的魔法，除了叶罗丽战士，还能有谁？他掠过护卫身边时带起的水流卷起一串细小的旋涡，等护卫抬头时，珊瑚窗前早已空无一人。
***王默抱着膝盖坐在灯塔下的礁石上，海风卷着咸腥味扑在她脸上，把额前的碎发吹得贴在脸颊。怀里的罗丽缩成一团，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担忧：“主人，我们已经等了三天了，水王子他……”
“他会来的。”王默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发飘，“他说过，只要潮汐按时涨落，他就会在这里等我。”
三天前从仙境逃出来时，她的手臂还留着女王魔法灼烧的疤痕，是水王子最后关头用净水之力暂时压制住了那股侵蚀的黑暗。分别时他站在结界边缘，淡蓝色的衣摆在水流中舒展如蝶翼，说：“待人类世界的潮汐漫过三次礁石，我便在灯塔下等你。”
那时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腕的伤口，冰凉的触感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王默当时只顾着点头，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仙境与人类世界的时间流速本就不同，他说的“三次潮汐”，究竟是按哪一边来算？
海浪突然变得急躁起来，拍打着礁石的声音比刚才响亮了三倍。王默猛地抬头，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腾起一道蓝色水幕，像被谁从海底拉起的绸缎，正朝着灯塔的方向快速移动。
“是水王子！”罗丽从她怀里跳出来，挥舞着蕾丝裙摆，“主人，你看！”
水幕在礁石前炸开时没有溅起半点水花，所有的海水都温顺地绕着一个身影流淌。水王子站在浪花中央，淡蓝色长发上还沾着深海的荧光海藻，看见王默的瞬间，他蓝色眼眸里的寒冰迅速融化，却在瞥见她手臂时骤然凝固——那道被压制的疤痕不知何时裂开了细缝，正渗出黑色的雾气。
“怎么回事？”他上前一步，指尖刚触到王默的皮肤，就被一股反弹的黑暗力量震得后退半步，手背瞬间浮起黑色纹路。
王默慌忙把袖子拉下来：“我没事的，就是昨天不小心碰到了废弃工厂的废水，可能……可能有点刺激到了。”
她没说的是，昨晚那股黑暗力量突然爆发时，她差点控制不住体内的火焰魔法，若不是罗丽用尽全力帮她稳住心神，恐怕半个港口都会被烧成灰烬。
水王子盯着她闪烁的眼神，忽然抬手按住她的后颈，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他的掌心冰凉，带着深海独有的清冽气息，王默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颤，像在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王默，”他的声音比海水还冷，“你以为用谎言就能骗过净水之力吗？这道疤痕在吸食你的生命能量，再拖下去，你会彻底被黑暗吞噬。”
罗丽急得在旁边转圈：“水王子，那怎么办啊？我们试过很多方法，都没办法彻底清除这股黑暗！”
水王子的目光落在王默苍白的脸上，蓝色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忽然拉起王默的手腕转身就走：“跟我来。”
“去哪里？”王默被他拽着踉跄了几步，能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正在升高，那是水元素失控的征兆。
“深海祭坛。”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却让王默心头猛地一跳。她记得舒言曾经说过，深海祭坛是水王族最隐秘的禁地，那里封印着远古的净水之力，也藏着足以颠覆仙境的危险。
海浪在他们身后汇聚成墙，隔绝了灯塔的光。王默看着水王子紧绷的侧脸，忽然发现他耳后的鳞片比上次见面时黯淡了许多，像是失去了光泽的珍珠。
“你的力量……”她迟疑着开口，“是不是因为帮我压制黑暗，消耗太多了？”
水王子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抓紧我。”
下一秒，他们周围的海水突然竖起冰墙，将所有的风浪都挡在外面。王默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被一股温柔的水流包裹着下沉，透过冰墙的缝隙，她看见远处的海平面上浮现出无数黑色的影子，正朝着灯塔的方向聚集——那是女王派来的黑暗军团。
而水王子拉着她下沉的手，指节已经泛白，蓝色的衣袖下，黑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水王子！”王默惊呼着想去碰他的手臂，却被他用力甩开。
“别碰！”他低吼一声，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这是黑暗反噬，会传染给你。”
下沉的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海水从透明变成深蓝，最后化作浓稠的墨色。王默忽然想起他说过的话，深海祭坛的封印需要纯净的力量维持，若是他带着黑暗力量靠近……
“我们回去！”她用力想挣脱他的手，“我不要去什么祭坛，我可以自己想办法！”
水王子却握得更紧了，他低头看着她，蓝色眼眸里翻涌着王默看不懂的痛苦与决绝：“这是唯一的办法。王默，记住，待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松开我的手。”
话音刚落，他们穿过了一层发光的水膜。眼前豁然开朗的瞬间，王默倒吸一口冷气——无数巨大的冰晶柱从海底升起，柱身上缠绕着蓝色的水流，在顶端汇聚成旋转的水涡，而水涡中央，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透明晶石，正散发着比太阳还耀眼的光芒。
那就是传说中的净水之心。
可让王默毛骨悚然的是，冰晶柱的根部，缠绕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锁链，那些锁链上布满了眼睛形状的花纹，此刻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水王子的身体突然晃了一下，王默低头，看见他手背上的黑色纹路已经蔓延到了手肘。他却像是毫无所觉，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是那片被他用净水之力保存完好的枫叶，依旧鲜红如初见。
“拿着它。”他的声音开始发颤，“等下如果我……”
话音未落，所有的黑色锁链突然同时绷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水王子猛地将王默推到冰晶柱后：“躲好！”
他转身时，蓝色的魔法阵在脚下炸开，水流形成的长剑握在手中，却在接触到黑色锁链的瞬间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色的蒸汽。王默看见他每挥剑一次，脸色就苍白一分，那些黑色纹路已经爬上了他的脖颈。
“水王子！”她想冲出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按在原地，是他提前布下的保护结界。
黑色锁链突然齐齐转向，目标从水王子变成了王默藏身的冰晶柱。最粗的那条锁链带着呼啸的风声袭来，王默下意识地举起那片枫叶挡在身前——奇迹发生了，枫叶突然迸发出红色的光芒，形成一道火焰屏障，堪堪挡住了锁链的攻击。
水王子趁机挥剑斩断三条锁链，却在转身时被一条从背后袭来的锁链缠住了脚踝。黑色迅速从脚踝蔓延到心口，他闷哼一声，手中的水剑瞬间溃散。
“不！”王默眼睁睁看着他被锁链拖向冰晶柱中央，蓝色的长发凌乱地铺在海水中，像一朵正在凋零的蓝莲花。
锁链将他紧紧捆在净水之心下方，黑色纹路爬上他的脸颊，覆盖了他的左眼。他艰难地转过头，看着王默的方向，嘴角竟然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
“王默，”他用尽全力喊道，声音轻得像泡沫，“记得我们的约定……”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一条锁链突然勒住了他的脖颈。王默看见他闭上眼的瞬间，净水之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所有的黑色锁链都剧烈地颤抖起来，而水王子的身体，正在被蓝光一点点吞噬。
“水王子——！”
王默冲破结界扑过去时，只抓住了一片正在消散的蓝色衣角。净水之心的光芒中，她隐约看见水王子的身影正在变得透明，而他最后看过来的眼神里，藏着一个她来不及读懂的眼神。
就在这时，她手腕上的疤痕突然剧烈疼痛起来，黑色雾气喷涌而出，竟然与那些黑色锁链产生了共鸣。王默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一股力量拉向净水之心，而那片被她紧握的枫叶，正发出越来越烫的温度。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净水之心的光芒里，缓缓浮现出一张与水王子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双眼睛，是纯粹的黑色。
那张脸对着她张开嘴，声音却不是水王子的，而是带着女王特有的阴冷笑意：“欢迎来到我的陷阱，人类女孩。”
王默猛地低头，看见自己紧握枫叶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爬满了与水王子同样的黑色纹路。而远处的海平面上，黑暗军团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