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骨荒原的夜晚,比白昼更为凶险。不仅是因为无处不在的罡风变得愈发凛冽刺骨,更因为许多昼伏夜出的妖兽与邪祟,开始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活跃。
惨白的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在嶙峋的怪石和巨大的兽骨上,投下幢幢鬼影,仿佛有无数妖魔在暗中窥视。
徐缺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魂,在阴影与岩石的缝隙间穿梭。
《幽影遁》与《龟息术》、《潜影诀》被他运转到极致,周身气息近乎完全敛去,与荒原的死寂融为一体。只有在他刻意催动神识时,那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的眸子,才会闪过一抹锐利如鹰隼般的精光。
离开风吼堡已过三日。
那日在“狂风烈”酒馆的立威之举,效果显着。至少,在风吼堡周边区域,那些原本被五千灵石悬赏冲昏头脑、试图碰运气的低阶散修,如今在听到“徐缺”这个名字时,首先感到的不再是贪婪,而是刺骨的寒意。
一个能瞬杀筑基四层、面对欧阳家毫不留情的狠角色,绝不是他们能招惹的存在。
但这并未让徐缺感到丝毫轻松。他知道,真正的威胁,来自于欧阳家真正的精锐,以及那位可能已经离开家族、如同悬顶之剑的金丹长老——欧阳罡。
“面板,持续扫描周边五里范围,重点监测高强度能量反应及带有欧阳家功法特征的真元波动。”徐缺在心中默念。
【指令持续执行中……环境扫描正常……未发现符合条件目标……警告:西北方向二里外,检测到轻微阵法波动及三名修士气息,最高修为筑基二层,能量属性与欧阳家《厚土诀》记载特征相似度67%。】
来了!徐缺眼神一凝。果然,欧阳家的触角已经深入这片荒原。这三名修士,修为不高,更像是放出来的探子或者巡逻小队。
“是避开,还是……”徐缺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立威之后,需要的是持续不断的压力,要让欧阳家的人在这片荒原上感到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情报,需要知道欧阳家在这片区域的部署,尤其是关于那位金丹长老的行踪。
杀心,起于权衡之间。
他身形一晃,如同被风吹动的沙砾,悄无声息地向着西北方向潜去。
……
二里外,一处背风的巨石坳陷处,三名身着欧阳家服饰的修士正围坐在一个散发着微弱黄光的简易阵法内,抵御着外界愈发寒冷的夜风。阵法光幕摇曳,显然品阶不高,只能勉强隔绝部分罡风和隐藏气息。
其中修为最高的筑基二层修士,是个面皮焦黄、眼神略带阴鸷的中年人,名叫欧阳光。
他有些烦躁地拍了拍腰间的一个罗盘状法器,抱怨道:“妈的,这鬼地方,连个鸟毛都没有,还要我们日夜不停地巡逻搜查。
那徐缺小子要真敢来这葬骨荒原,七长老他老人家一巴掌就拍死他了,哪还用得着我们这些小鱼小虾?”
旁边一个炼气期九层的矮胖修士,名叫欧阳墩,闻言连忙赔笑:“光哥说的是,家族这次也太小题大做了。不过听说那小子身上油水很足,要是真让咱们撞上……”
“撞上?就凭你我?”另一个瘦高个炼气期八层修士,欧阳竿,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畏惧,“你没听风吼堡传回来的消息?筑基四层的暗影卫头领,被人家一招就点了天灯!咱们这点修为,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欧阳光脸色更加难看,呵斥道:“闭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小子不过是偷袭得手!真要正面碰上,我们三人结阵,未必怕了他!
”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下意识地紧了紧手中的一把土黄色飞刀法器。
他比另外两人更清楚,能秒杀筑基四层意味着什么,那绝不是偷袭能简单解释的。这趟差事,简直是刀尖上跳舞。
就在这时,一阵若有若无的、仿佛风吹过骨缝的呜咽声传来,比荒原上寻常的罡风呼啸更添了几分诡异。
“什么声音?”欧阳墩警惕地竖起耳朵,肥胖的身体往阵法中心缩了缩。
欧阳光和欧阳竿也立刻噤声,神识向外扫去,却只感到一片空茫的死寂,以及那无处不在的、干扰感知的荒原力场。
“可能是风声吧,这鬼地方……”欧阳竿强自镇定,但握着法器的手已经开始出汗。
呜咽声再次响起,这次似乎更近了些,而且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仿佛能勾动人的心魄。
“不对!”欧阳光猛地站起,脸色大变,“是神魂攻击!小心……”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那笼罩着他们的简易防御阵法光幕,如同被无形之手撕裂的薄纱,剧烈闪烁了几下,竟“噗”的一声,毫无征兆地溃散开来!阵法核心处镶嵌的几块下品灵石,瞬间化为齑粉!
几乎在阵法破碎的同一时间,一道凝练至极、几乎微不可查的暗金色流光,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蛇,以超越他们视觉捕捉的速度,骤然闪现!
目标直指——欧阳光!
“敌袭!”欧阳光亡魂大冒,筑基二层的真元疯狂涌向手中的土黄色飞刀,想要格挡。那暗金色流光带给他的死亡威胁,浓郁得几乎让他窒息!
然而,太晚了!
暗金色流光在他瞳孔中急剧放大,他甚至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觉得眉心一凉,一股灼热而凌厉、兼具腐蚀与焚灭特性的恐怖力量,瞬间冲垮了他的识海防线,湮灭了他所有的意识。
欧阳光的动作僵在半空,眼中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凝固,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咚”地一声砸在地上,眉心处只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却没有鲜血流出,仿佛所有的生机都在瞬间被那一点锋芒彻底抽干。
下品法宝巅峰——戮魂!初试锋芒,一击毙命!
“光哥!!”欧阳墩和欧阳竿吓得魂飞魄散,眼睁睁看着队伍中最强的欧阳光如同草芥般倒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那暗金色流光在空中一个极其灵动的折转,如同拥有生命般,悬停在两人头顶,散发出的纯阳破邪与蚀魂焚血的凛冽气息,将两人牢牢锁定。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刺得他们皮肤生疼,几乎要冻结血液。
直到此刻,一道模糊的身影,才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远处。月光勾勒出他略显消瘦的轮廓,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却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没有丝毫人类情感。
“前……前辈饶命!”欧阳墩“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筛糠,“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欧阳竿虽然没跪下,但也是双腿发软,脸色惨白如纸,手中的法器几乎握不住,颤声道:“你……你是徐缺?!”
徐缺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淡漠地扫过地上欧阳光的尸体,以及那溃散的阵法。刚才正是他利用《星辰炼神术》模拟了阵法的一处关键波动节点,再以远超此阵承受极限的神识强度进行冲击,才如此轻易地破开了这简易防御。结合新炼成的戮魂匕首的雷霆一击,效果出奇的好。
他需要情报,但不是从这两个已经吓破胆的炼气期废物口中。
他的目光,落在了欧阳墩和欧阳竿身上,最终定格在稍微镇定一点的欧阳竿那里。
“我问,你答。”徐缺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欧阳罡,现在何处?”
欧阳竿喉咙滚动了一下,感受到头顶那暗金色匕首散发出的愈发冰冷的杀意,艰难地开口:“七……七长老的行踪,不是我们这种外围子弟能知道的……只,只知道他老人家数日前离开了家族,方向……大致是往荒原这边来了,具体位置不明……”
徐缺眼神微冷,这个答案在他预料之中。金丹长老的行踪,自然不会轻易让低阶弟子知晓。
“风吼堡及周边,欧阳家布置了多少人?修为如何?由谁统领?”
“堡内……堡内常驻有一支小队,由筑基五层的十三长老欧阳莫带队,另有筑基期执事三人,炼气期子弟十余人……荒原上,像我们这样的巡逻小队,还有……还有三支,修为都差不多……”欧阳竿不敢隐瞒,结结巴巴地说道。
筑基五层……徐缺心中默念。这是个硬茬子,正面抗衡,即便有戮魂和玄龟盾,胜算也不超过三成,风险极大。
“你们如何传递消息?”
“靠……靠传讯玉符,直接向十三长老汇报……重大情况,十三长老会动用秘法联系七长老……”欧阳竿说着,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自己腰间的储物袋。
徐缺手一招,欧阳竿和欧阳墩腰间的储物袋便不受控制地飞入他手中。他看也没看,直接收起。
“前……前辈,我们知道的全说了,饶我们一命吧!我们发誓立刻离开欧阳家,再也不回来了!”欧阳墩还在拼命磕头,额头上已经见血。
徐缺看着这两人,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放他们走?等于告诉欧阳家他的具体位置和手段。他徐缺从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尤其是在你死我活的敌对关系中。
他心念微动。
悬停在空中的戮魂匕首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欧阳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绝望地嘶吼:“不——!”
暗金色流光再次一闪而逝。
噗!噗!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轻响。欧阳墩的磕头动作戛然而止,肥胖的身体扑倒在地。欧阳竿的嘶吼也卡在喉咙里,眼神中的恐惧彻底凝固。
徐缺面无表情地收回戮魂匕首,感受着匕首传来的、因汲取了修士神魂气血而愈发灵动的微颤。他熟练地将三具尸体上的有价值物品搜刮一空,然后弹出几颗火球,将痕迹处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再次融入周围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那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和焦糊气,很快便被荒原上永不停歇的罡风吹散。
……
片刻之后,徐缺出现在数里外的一座风化岩柱顶端,遥望着风吼堡的方向,目光深邃。
“筑基五层的欧阳莫,三支巡逻队……金丹欧阳罡行踪不明……”他低声自语,脑海中飞速盘算,“硬碰硬不明智,但逐个击破,制造恐慌,引蛇出洞,或许可行……”
他的神识再次感应了一下怀中那枚“水韵符”。苏璇离去时,玉符指引的方向是荒原深处,而如今,那感应似乎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指向了一个偏离风吼堡和欧阳家主要活动区域的方位。
“那里……会有什么?”徐缺若有所思。是苏璇留下的另一处机缘线索?还是与化龙池有关?亦或是……其他未知的险地?
前有欧阳家的围追堵截,后有荒原本身的未知危险,侧面还有水韵符指引的谜团。
徐缺非但没有感到畏惧,反而觉得体内的血液隐隐有些沸腾。这种在刀尖上行走,与强敌周旋,于危机中寻觅机缘的感觉,正是修仙之路的残酷与魅力所在。
他看了一眼风吼堡,又看了一眼水韵符指引的方向,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再次扬起。
“游戏,才刚刚开始。”
身影一晃,他从岩柱顶端消失,不再是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带着明确的目标——先避开欧阳莫的锋芒,利用荒原的地形和对自身隐匿能力的自信,继续猎杀那些落单的欧阳家巡逻队,进一步削弱其力量,并伺机探查欧阳罡的真正动向。
同时,也要分出一部分精力,关注水韵符的变化,那或许是破局的关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