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的警告，如沸腾的岩浆，瞬间吞没了程诺眼前整个系统光幕。
“嗡——！”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轰鸣，让程诺的世界彻底崩塌。
那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而是比千刀万剐更恐怖的酷刑。构成他魂体的无数数据流，那些他赖以生存、引以为傲的功德、绩效、KpI……在这一刻，全部化作了狂乱的、互相冲突的乱码。
记忆像是被投入粉碎机的纸张，瞬间撕裂、分解、重组成毫无意义的碎片。
“大人！程诺大人！”
一个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程诺猛地抬起头，剧痛让他几乎无法维持形态。他看到一个身穿官袍、面容焦灼的身影正扶着自己，那张脸上写满了惊恐与担忧。
熟悉，又陌生。
“你是……谁？”
程诺的声音干涩而茫然，瞳孔中失去了往日的锐利与算计，只剩下纯粹的困惑。
“这里是哪里？我的……KpI报告……”
录功曹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引以为傲、无所不能的上司，那个能将整个地府搅得天翻地覆的卷王，竟然……不认识他了！
“记忆熵增”！
这是逆天改命者最恐怖的代价之一！强行扭转因果，自身的存在就会被时间长河排斥，认知首先开始崩坏！
“大人！稳住魂心！”
录功曹强压下心中的骇然，用尽全力吼道：“您说过，任何问题都是可以被量化和解决的！您先定义您当前的问题！”
他试图用程诺自己的理论来唤醒他。
“量化……解决……”
这几个词仿佛是刻在程诺灵魂最深处的锚点。混乱的数据流中，这一点逻辑的火花骤然亮起。
程诺的眼神剧烈闪烁，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飞速掠过。他看到了自己初到地府的迷茫，看到了第一次拿到S级评价的狂喜，看到了录功曹为他整理卷宗的身影……
“录……功曹？”他试探着吐出三个字。
“属下在！”录功曹喜极而泣。
程诺深吸一口气，强行命令那些狂暴的数据流回归原位。剧痛仍在，但意识的掌控权正在一点点夺回。
他恢复了清明，可刚才那瞬间的空白与失忆，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他的魂体。那是一种对“失控”的极致恐惧。
他，程诺，绝不能允许自己变得如此“软弱”。
“我没事。”
程诺推开录功曹，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冰冷与坚硬，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幻觉。
“一点小小的系统bUG而已。”
他越是表现得冷酷，内心那根名为恐惧的刺就扎得越深。
他需要行动，需要一场冷血的、高效的复仇来向自己、也向那个该死的系统证明，他依然是那个主宰一切的KpI之王。
“系统。”程诺对着虚空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调出下一个S级复仇目标资料。”
系统光幕上，血红的警告尚未完全褪去，但还是机械地弹出了新的任务界面。
程诺的目光扫过资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衔尾蛇……很好。”
他伸出手，面前的空气中，无数金色的数据流沙汇聚而来，迅速构成一个巨大的、流光溢彩的沙盘。
万象沙盘！
地府用于监控阳间万象的神器，此刻在程诺手中，却成了最高效的战略地图。
沙盘之上，阳间的一角被迅速放大，楼宇、街道、车流纤毫毕现。最终，画面锁定在了一座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老旧小区。
“怨念的联络点，就在这里。”
程诺的指尖在沙盘上轻轻一点，意识瞬间剥离魂体，跨越阴阳两界，降临到了那个充满人间烟火气的地方。
……
意识化作一道凡人无法察觉的幽影，程诺悬浮在老旧小区的上空。
傍晚的阳光温暖而柔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孩童的嬉闹声和邻里间的寒暄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缓慢而安详的生活交响乐。
这与地府的冰冷、高效、永远充斥着KpI压力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程诺没有被这片刻的宁静所迷惑，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迅速锁定了目标建筑——一栋六层高的老式居民楼的三单元。
他的神念穿透墙壁，清晰地“看”到，在404室的门后，一个由怨气和鲜血绘制的恶毒法阵正幽幽发光。那是张枭布下的陷阱，任何活物一旦踏入，魂魄就会被瞬间撕碎，成为他怨念的养料。
程诺的嘴角再次浮现冷笑，他开始计算最佳的破局方案，如何用最小的功德消耗，换取最大的任务收益。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的中年男人，背有些微驼，手里拎着一个大号的保温水杯，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慢悠悠地朝三单元走来。
是……老王？
程诺的思维，第一次出现了长达数秒的宕机。
一幕尘封已久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灵魂深处翻涌而出。
那是他前世最落魄的一个冬夜，被公司开除，身无分文，饥寒交迫地蜷缩在这个小区的角落。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冻死的时候，一个穿着厚重保安大衣的男人走了过来。
“小伙子，还没吃饭吧？天这么冷，别冻坏了。”
男人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和两个白面馒头。
“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扛过去。”
那个男人，就是老王。
那碗汤的温度，似乎穿透了轮回，再一次温暖了程诺冰冷的魂体。
而现在，这位曾给予他一线生机的恩人，正一步步地，走向那个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死亡陷阱。
程诺的心，猛地一揪。
救他？
系统那血红的警告言犹在耳。【干涉非复仇目标因果线】，那撕裂灵魂的“记忆熵增”之痛，他不想再承受第二次，甚至更重的代价。
不救？
任由这个朴实善良的老人，惨死在自己即将执行的“KpI”的余波里？亲手扼杀掉自己刚刚从轮回中找回的、那一点点名为“人性”的温暖？
系统的冰冷提示在脑海中响起，与老王那张憨厚的、冲着路过孩童微笑的脸，形成了最尖锐的对立。
又一次……为什么又是这样？
我的复仇之路上，到底要铺就多少无辜者的尸骨，或者……我自己的执念？
程诺那由魂力构成的虚幻手掌，微微抬起，却又在半空中凝固。
一边是冷酷的KpI，通往更高权限的晋升之路。
另一边，是一碗热汤的恩情，是他在冰冷的地府中，唯一感受到的、属于“人”的温度。
他的手，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