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她发间那点焦痕上,像烙印。
凤昭月睁开眼,右手掌心火纹还在跳。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蹭过被角,留下一道细长的烫痕。谢陵舟不在房里,外头传来脚步声,是亲卫换岗的声音。她记得他昨晚说过的话,也记得自己梦里的呓语。
但她不能停下。
她撑起身子,肋骨处传来钝痛,像是有火在经脉里烧。右眼视线有些模糊,金红色的余光还在眼角闪。她没管这些,走到书房案前,铺开一张空白密报。
笔尖悬着,她没写一个字。
她闭上眼,双掌交叠放在膝上,火纹微微发热,帮她稳住气息。然后她睁开右眼,天机眸开启。
眼前光影流动,吉凶如星河流转。她盯着其中一道红光,那是谢陵舟的命运线。三息内,画面炸开——黄沙漫天,战旗碎裂,玄甲军四散奔逃。谢陵舟站在尸堆中央,苍雪剑断成两截,胸前插着一支长矛。血顺着矛杆滴下,染红脚下的土地。他抬头看天,最后一眼望向王府方向。
画面定格。
她猛地睁眼,一口血喷在纸上。那血里带着火星,把密报一角烧出个洞。她抬手擦嘴,指腹沾了黑灰。火纹从掌心爬到手腕,颜色更深了。
她喘了口气,把那张烧了一角的纸揉成团,塞进袖袋。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但她听得出是谁。她迅速摊开另一张布防图,假装正在查看。门推开时,她已经抬起头。
谢陵舟走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夜那件玄色锦袍,腰带未换,剑悬在侧。他看了她一眼,眉头皱了一下。
“你又用了天机眸。”他说。
“没有。”她摇头,“只是推演敌军路线。”
他没说话,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她袖口。那里有一小片焦痕,是刚才擦血时不小心留下的。他又看向桌上的墨迹,纸面干得不对劲,像是刚吐过血又被快速清理过。
“你脸色很差。”他伸手探她脉门。
她抽回手,“我没事。西门防守薄弱,我建议调暗影部过去。”
他盯着她,“你说。”
她指着地图,“北狄擅长突袭,裴仲一定会选最弱的一环突破。西门守将经验不足,若敌军用火攻,撑不过半个时辰。”
谢陵舟看着地图,沉默几秒后点头,“好,我即刻下令。”
他转身要走,又被她叫住。
“谢陵舟。”她声音有点哑,“这一战,你会赢。”
他回头,看着她。她坐在光里,右眼金红未退,唇色发白,却在笑。
他没应声,只说:“别再用了。你的身体撑不住。”
门关上后,她才慢慢放下手。掌心火纹烫得吓人,像是要烧穿皮肉。她把脸埋进臂弯,压住一阵剧烈的咳嗽。
同一时间,庭院外。
谢陵舟站住,没继续往前走。他招手,一名灰衣医者快步上前。
“她昨夜有没有昏迷?”他问。
林太医低头,“回王爷,小姐脉象极乱,火毒已入心脉。若再强行催动天机眸,七日内必……”
“我知道了。”他打断。
林太医退下。谢陵舟站在原地,手按在剑柄上。苍雪剑很冷,但他掌心更烫。他想起昨夜她站在火中说的话——“我要你活着”。
可他也一样。
他低声说:“你想护我,我也不会让你死。”
说完,他大步走向城楼。
黄昏时分,西门了望台发出第一道警讯。
“发现敌军!黑色狼头旗!”
紧接着,东门、南门、北门接连传信——九门之外,皆现玄冥教旗帜。黑旗猎猎,火光冲天,敌军数量不明,正从各方向逼近城墙。
谢陵舟登上主城楼,披上玄甲,剑挂腰侧。他望出去,九座城门外都站着大军,旗帜连成一片黑海。狼头图腾在火光中翻滚,像九只恶兽围城。
副将跑来,“王爷!西门敌军开始推进,距离城墙不到三里!”
“传令下去,弓弩手就位,火油准备。”他声音很稳,“所有城门,不得擅自开闭。”
“是!”
他站在城头,风卷起披风。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王府方向。那里安静,没有动静。
他知道她在等。
凤昭月坐在书房,手里捏着一张未送出的密令草稿。上面写着:“若城破,引火焚库,毁粮道,断水源。”这是她为最坏情况准备的后手。
她右眼金光一闪,天机眸再次开启。这一次她没看谢陵舟,而是看向战场全局。流光掠影中,她看到西门火起,敌军用云梯强攻;看到北门暗道被破,玄冥教死士潜入;看到南门守将倒下,防线出现缺口。
她看到太多东西。
但她没看到结局。
因为她的视野突然模糊,眼前一黑,整个人向前栽去。额头撞在案角,发出一声闷响。
她没叫人。
她用手撑起身子,抹掉额角的血。火纹在掌心跳动,越来越烫。她知道不能再用了,可她还是翻开新的纸,写下一道指令:“暗影部,盯住西门吊桥机关,若有异动,立即斩杀操控者。”
她把纸折好,放进信筒。
这时窗外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她抬头,看见西门外火光冲天,敌军已经开始攻城。
她站起来,走到柜前,拉开暗格。里面藏着一把短刃,是谢陵舟送她的防身武器。她把刀别在腰后,又取出一件深色斗篷披上。
她不能待在这里。
她必须去能看清全局的地方。
她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守卫都被调去了城墙。她一步步往府外走,脚步有些虚浮,但没停下。
城楼上,谢陵舟正指挥作战。
“放箭!”
一轮箭雨落下,敌军前锋倒下一片。但很快又有更多人冲上来。云梯架起,火把照亮夜空。
“西门吊桥有异!”一名士兵突然大喊。
谢陵舟立刻转身,“谁在控制机关?”
“没人!绳索是被人从内部砍断的!”
他眼神一冷,“有内鬼。”
他抽出苍雪剑,“传令暗影部,查机关室!”
话音未落,北门方向传来爆炸声。地面震动,一段城墙塌了半截。
“北门破了!”副将惊呼。
“我去。”他说完就要往下跳。
“王爷!”副将拉住他,“您不能离城楼!这里是指挥中枢!”
他甩开手,“中枢可以换人,但我必须亲自清敌。”
他跃下城楼,身影消失在烟尘中。
凤昭月走到城东一处高塔下。这里是全城最高的了望点,原本由禁军把守,但现在没人。她爬上楼梯,推开顶层木门。
风很大,吹乱她的头发。她站到窗边,望向九座城门。每一处都在燃烧,每一处都有厮杀。
她闭上眼,再次开启天机眸。
这一次,她只看一个人。
谢陵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他在一条暗巷里追击一名黑衣人,剑光一闪,对方头颅落地。但他没停,继续往前冲。前方是北门残墙,火光映照下,数十名高手正围攻一名玄甲将领。
那人背影熟悉。
她瞳孔一缩。
天机眸画面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被什么力量干扰。她咬牙坚持,想看清更多。可就在这时,右眼剧痛,像是有针扎进眼球。
她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嘴里又涌出血,这次是黑的。
她抬手摸眼,指尖全是血。火纹从手腕蔓延到小臂,皮肤开始发烫发红。
但她没停下。
她抓起桌上的笔,在地上画出一道符咒。这是她最后能用的手段——以火纹之力短暂增强天机眸,换取三息绝对预知。
符成,火燃。
她睁开眼。
画面一闪——谢陵舟站在北门断墙前,对面是裴仲。两人交手数招,谢陵舟占上风。但就在他刺出最后一剑时,背后突然闪出一人,手持淬毒短刃,直插他后心。
那人穿着玄甲军服。
是内应。
画面结束。
她浑身脱力,瘫坐在地。符咒烧尽,化作灰烬。
她靠着墙,喘着气,左手颤抖着摸向腰后短刃。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
她不能让他死。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一脚踢开木门。
风灌进来,吹得她几乎站不稳。远处北门火光冲天,喊杀声震耳欲聋。
她抬起右脚,踩上栏杆。
下一秒,她纵身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