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轮子陷进泥坑时,凤昭月掌心突然一烫。
她猛地攥紧袖中火纹,指尖发麻。眼前画面一闪而过——宫墙塌了半边,街上有人倒地抽搐,黑烟从地底往上冒。
谢陵舟察觉不对,抬手按住剑柄:“怎么了?”
“裴仲要动手。”她声音压得很低,“不是等我们交证据,是他先动。”
谢陵舟没问依据。他知道这女人从不说没影的事。
他掀开车帘,外头巡逻禁军刚让出条道。北衙大牢的旗子就在前方路口。
可现在去审一个卖药郎中已经不重要了。
“改道回府。”他说。
车夫调转马头。玄甲军随行队伍立刻转向,蹄声整齐划一。
与此同时,裴仲书房烛火摇晃。
一名黑衣人跪在地上,声音发抖:“西郊别院被封,铁匣启了……名单上的人都露了。”
裴仲坐在案前,手中折扇轻轻敲着手心。一下,又一下。
他刚才还在喝茶。茶是今年新贡的云雾,清香扑鼻。
可现在杯子里的水,像血一样红。
他放下茶盏,扇子合拢,发出咔的一声。
“既然藏不住了。”他站起身,走到墙边暗格前,“那就烧。”
手指一拨,机关开启。里面藏着一枚青铜令符,刻着血刀门图腾。
他把令符交给暗卫:“传令下去,子时三刻,七处地道口同时埋香。梦魇香、蚀骨蛊都用上。”
“首辅大人,若惊动朝廷……”
“朝廷?”裴仲冷笑,“等他们反应过来,皇帝 already 是个废人。”
他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三十九个名字。他点燃蜡烛,将纸角凑上去。
火苗窜起,名字一个个消失在灰烬里。
“我不需要他们了。”他说,“我要的是整座城陪葬。”
马车驶入王府大门时,天色已暗。
谢陵舟跳下车,直接往议事厅走。凤昭月紧跟其后,火纹还在发热,但她忍着没去看天机眸。
沙盘早就备好。京城地形缩在木台之上,四门、河道、官署都标得清楚。
谢陵舟抽出苍雪剑,剑尖点在东华门:“你刚才看到的地方,能定位吗?”
凤昭月闭眼,再次催动天机眸。金光在眼尾掠过,她睁开眼,手指落在沙盘七处位置。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她每点一处,就用火纹灼出一个小洞,“地下有东西在动,是活物。”
谢陵舟盯着那些洞,眼神冷下来:“不是普通埋伏,是毒。”
“对。”她说,“梦魇香致幻,蚀骨蛊啃人骨头。一旦点燃,半个京城都会疯。”
谢陵舟转身对外喊:“召副统领,立刻来见我!”
门外亲兵领命而去。
凤昭月站在沙盘前没动。她总觉得还少了什么。
这些点位太规整了,像是故意摆好的阵法。
她想起密室里那张羊皮地图。七处别院,七条地道,全都连着皇宫。
“他是冲着皇帝去的。”她说,“不是造反,是换人。”
谢陵舟回头:“什么意思?”
“他不需要赢,只需要让皇帝失智,然后扶个傀儡上位。”她握紧千机伞,“只要皇帝不能理事,他就还是摄政王。”
谢陵舟明白了。这种事比带兵闯宫更狠。
没人会怀疑一个病重的皇帝突然下旨。所有动作都能合法化。
“那就守住四门。”他说,“先把城门锁死,再清地道。”
“不行。”凤昭月摇头,“他肯定留了后招。如果发现城门关闭,他会提前引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等。”她说,“让他以为计划照常进行。”
谢陵舟皱眉:“你是说,放他动手?”
“不是放。”她眼神沉下来,“是引。”
她走到沙盘边,用火纹在城南画了个圈:“这里是百姓最多的地方,也是风向最顺的。如果要点燃梦魇香,一定会选这里。”
谢陵舟看着她的动作,忽然懂了。
“你想让他以为我们没发现,然后在他出手那一刻收网?”
“对。”她说,“但得有人演戏。”
“我去。”谢陵舟说,“我会让玄甲军按原计划调动,装作还在查名单。”
凤昭月点头。她知道谢陵舟一出现,裴仲就会放松警惕。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个皇叔只会稳扎稳打。
可现在他要冒险了。
外面传来脚步声,副统领到了。
谢陵舟走进内堂,开始布置兵力。凤昭月则取出随身布包,把密室带出的竹简摊开。
军令原件、行动细则、北狄火漆印……这些都是证据。
但现在不能交。
一旦皇帝拿到这些东西,就会下令抓人。裴仲耳目众多,马上就会察觉。
她必须拖到子时。
只要撑过今晚,明天太阳升起时,京城还是大胤的京城。
她把竹简重新包好,放进暗格。千机伞放在手边,随时能打开。
火纹还在微微发烫,像是提醒她时间不多。
她抬头看窗外,月亮刚升起来。
子时还有三个时辰。
足够做很多事。
也足够毁掉一切。
裴仲走出府邸时,穿了一件普通灰袍。
他没坐轿,也没带随从。手里只拎着个药箱,像个夜间出诊的大夫。
守门士兵认不出他。他早就在城外安排好了接应。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巷口。车夫低头等着,一句话不说。
裴仲上了车,马车缓缓启动。
车内壁上挂着一幅地图,正是京城地下通道全图。
他伸手摸了摸某个节点,嘴角扬起。
“凤昭月,你以为你赢了?”他低声说,“可真正的棋局,才刚开始。”
马车驶向城北废弃窑厂。那里藏着血刀门最后一批死士。
他们会在子时准时行动。
到时候,整个京城都会陷入混乱。
而他,会站在最高处,看着这一切燃烧。
王府议事厅灯火通明。
谢陵舟正在给副统领下命令:“右翼两万驻守四门,左翼一万巡街,重点盯住贫民区和水井。”
“是!”
“另外,派五十人伪装成百姓,在南市一带活动。发现异常气味立刻上报。”
“王爷,要是真有毒……”
“我会派人发解药。”凤昭月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林太医配的,能压住梦魇香的效力。”
谢陵舟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从密室出来就写了方子。”她说,“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副统领接过瓷瓶,领命退下。
厅内只剩他们两人。
谢陵舟走到她面前,握住她手腕:“火纹还烫吗?”
她没说话,只是点头。
“别用太多。”他说,“我知道你能撑,但我不想看你受伤。”
她抬头看他:“这一仗,我们必须赢。”
“会赢。”他说,“因为你在我身边。”
外面传来更鼓声。戌时三刻。
距离子时,不到两个时辰。
凤昭月拿起千机伞,走向门口。
“我去南市看看。”
“我陪你。”
“不行。”她摇头,“你得留在这里指挥全局。我去最合适,我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谢陵舟没再拦她。他知道她说得对。
他送她到门口,看着她登上马车。
车帘落下前,她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像在告别。
但他没说破。
马车驶出王府,融入夜色。
谢陵舟站在台阶上没动。苍雪剑插在身旁石缝里,剑身映着月光。
他抬起手,抹了下眉间。那里已经开始结霜。
每月十五的寒毒,今天也来了。
但他顾不上吃药。
今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凤昭月靠在车厢里,闭眼催动天机眸最后一次。
眼前画面依旧模糊,但她看清了一个细节——
七处毒源之中,有一处的气运颜色和其他不一样。
那是假的。
是诱饵。
裴仲想让他们去救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危机。
而真正的杀招,还在暗处。
她睁开眼,对车夫说:“不去南市了。”
“去哪儿?”
“去皇宫。”她说,“他要的不是乱,是控制。”
马车调头,朝着皇城方向疾驰。
夜风掀起车帘一角。
她的火纹突然剧烈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远处钟楼敲响八声。
戌时已尽。
子时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