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车轮陷进泥坑时猛地一晃。凤昭月胸口闷痛,手按在腹部伤口处,玉佩贴着皮肤发烫。
谢陵舟掀开车帘,雨水顺着斗篷滴落。他蹲下身背对她:“下来。”
她没说话,扶着车壁踩上他的肩。他稳住身形站直,一手托住她腿弯,一手握紧剑柄。脚下碎石混着烂泥,每一步都打滑。
“前面就是码头。”他说。
河面浮着薄雾,腐木味混着腥气扑来。歪斜的木桩插在水里,几艘破船半沉在淤泥中。只有最里面停着一艘乌篷船,船身漆黑,篷布完整。
凤昭月伏在他背上轻声说:“走那边。”
谢陵舟踩着湿滑的跳板靠近那艘船。刚踏上甲板,她突然抽气。
“怎么了?”
“火纹……热了。”
她抬起左手,掌心红光微闪。谢陵舟将她放在船头,自己提剑巡视一圈。没人。
船尾有扇小舱门,铁扣锈迹斑斑。凤昭月撑着站起来,走到门前闭眼三秒。再睁眼时眸底泛金,盯着门板看了三息。
“里面有东西。”她说,“气运是黑的,但底下有一点红。”
谢陵舟抬脚踹开舱门。里面堆着渔网和破筐。他伸手拨开杂物,发现一块可移动的夹板。掀开后露出暗格,空着。
凤昭月走近,火纹又是一跳。她伸手探进去摸了一圈,指尖碰到个硬角。拉出来是个褪色的布包,打开后掉出半片鱼鳞状玉佩。
她捡起来和自己那块拼在一起。缺口吻合,凤凰图案连成一体。
“找到了。”她声音发抖。
这时船篷外传来脚步声。一个老船夫从雨幕中走来,披着破蓑衣,手里拎着灯笼。脸被火灼过一半,左眼浑浊。
“谁让你们动这船的?”他哑着嗓子问。
谢陵舟挡在凤昭月身前。她却绕出来,把两块玉佩举到灯下。
“您见过这个吗?”
老船夫盯着玉佩看了很久,忽然喘了口气。他摘下蓑衣扔在地上,露出腰间挂着的旧酒壶。
“二十年前。”他开口,“有个女人抱着婴儿上船。半夜下的雨,比今天还大。”
凤昭月心跳加快。
“她说要把孩子送到凤家。临走前留下这块玉佩,说是信物。我收着,每年清明放船出河一次,等她回来取。”
“她长什么样?”
“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右手掌心发红,像烧着火。她走的时候说了句奇怪的话——‘若女儿活到十七岁,便让她来找我’。”
凤昭月低头看自己的手。火纹还在微微发光。
“后来呢?”
“后来有一年,玉佩突然烫得拿不住。我以为她来了,结果等来的是一群黑衣人。他们搜船没找到东西,放火烧了我的棚屋。”
谢陵舟问:“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但他们刀柄上刻着竹子图案。”
凤昭月和谢陵舟对视一眼。裴仲的折扇上有银竹纹。
“这船一直留着?”她问。
“留着。她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问这事。”
凤昭月想再问,胸口突然刺痛。她弯下腰咳嗽,嘴角渗出血丝。谢陵舟立刻扶住她肩膀。
“用不了天机眸了。”她说,“刚才看了太久,头快裂了。”
老船夫看着她,忽然说:“你就是那个孩子。”
她没否认。
“那你娘没骗我。她说你会回来,带着另一半玉佩。”
凤昭月抬头:“她还说了什么?”
“她说……‘火纹不灭,血脉不止’。还有——‘小心送你来的人’。”
谢陵舟皱眉:“凤家接走她的?”
“是。来的是个贵妇,穿金戴银,说是凤家主母。但她走的时候,怀里孩子哭了,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凤昭月攥紧玉佩。老夫人床底藏着虎符的事瞬间浮现脑海。
“这船上还有别的东西吗?”谢陵舟问。
老船夫指向暗格:“当年玉佩发热那天,我在夹层里摸到个铁盒。打开是空的,我就扔了。”
凤昭月正要说话,谢陵舟突然抬剑。
一道寒光闪过。
“叮”一声,一支短箭钉入船板,离她脚边不到一寸。箭尾刻着细小的竹纹。
谢陵舟一脚踢飞箭矢,苍雪剑出鞘三寸。他扫视四周,雨幕中无人。
“机关。”他说,“刚才开暗格时触发的。”
凤昭月盯着断箭:“箭上有毒。”
谢陵舟拾起残片,翻看箭尾。竹纹下方有个极小的“裴”字。
“他早在这布了局。”他说,“等着我们来找答案。”
凤昭月靠着船舷喘气。火纹反噬越来越重,手臂内侧开始发麻。她知道不能再耗。
“该走了。”她说。
谢陵舟点头,脱下外袍裹住她。他抱她下船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老船夫。
“谢谢您守了这么多年。”
老船夫站在船头没动,只说了一句:“去城郊吧。枯井边上,她画过东西。”
话音落下,他转身钻进船舱,再没出来。
谢陵舟背着她往岸上走。泥路难行,他每一步都踩得稳。凤昭月把玉佩塞进怀里,贴着心口。
雨还在下。
她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山影。那里有口枯井,藏着没说完的秘密。
脚踩上干些的土路时,她低声说:“我们走。”
谢陵舟应了一声,握紧剑柄。
两人身影慢慢消失在雾雨里。
一只断箭静静躺在船板上,箭尾的裴字被雨水冲刷得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