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角溪。
血腥味没散，跟冰冷的溪水混在一起，有股让人想吐的气味。
夏云峥站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脸色铁青。
他手里那份名单，沉甸甸的，怕有千斤重。
卫康这老狐狸，太狠了。
鹰愁关是正面战场，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而这份名单，就是一把淬毒的刀，无形无影，要从青禾镇最软的肚子上，一刀刀的剐了他们。
一旦让卫康的计划成了，整个黑石山脉都会变成敌人的猎场。青禾镇的商路矿山还有伐木场，都会暴露在没完没了的骚扰跟袭击里。
他们非被这些钻空子的匪盗活活耗死拖垮不可。
“都督！”一个亲卫飞奔过来，“照您的吩咐，挑了脚力最好的三个斥候，带着缴获的地图跟名单，走最快的山路，回磐石城！”
“很好。”夏云峥点点头，眼神里的寒意一点没减。
“传我命令！”
“大部队继续按原计划，清剿最后一支朝廷斥候的残兵！”
“同时，以小队为单位，朝这份名单上的山寨位置，进行武装侦察！”
他用手指重重的点了点那份名单。
“我暂时不要你们进攻，但我要知道，这些山头上，每个哨卡的位置，每条小路的走向！我要一张比卫康更详细的地图！”
“遵命！”
随着斥候的快马加鞭，一场决定北境命运的无形赛跑，就这么开始了。
……
磐石城，临时指挥部。
夏青禾正和潘律，对着巨大的城市规划图，敲定最后一个区域——大学城的选址。
整个青禾镇都泡在一股子热火朝天的建设劲儿跟胜利的喜悦里。
谁也不知道，一根看不见的绞索，正慢慢收紧。
“领主大人！长史大人！黑山急报！”
一个风尘仆仆浑身湿透的斥候，连滚带爬的冲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一样狼狈的同伴。
他们连夜翻了几十里山路，好几次差点掉下悬崖。
“我哥出事了？”夏青禾心里咯噔一下。
“不！都督大获全胜！”斥候喘着粗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了三层的皮囊，高高举起，“都督成功截杀两支朝廷斥候小队，全歼四十人！从敌人头头身上，缴了这份绝密情报！命我等星夜送回！”
全歼？
潘律瞳孔一缩。
他知道夏云峥的部队装备精良，但没想到，对上朝廷最精锐的探子，能打出这么漂亮的战果。
夏青禾接过皮囊，飞快打开。
两份卷轴，就这么静静的躺在里头。
她先展开那份地图。
只看了一眼，她脸色就沉了下来。
“狼回首......卫康好大的手笔，他想在我们的侧翼，再钉上一颗钉子。”
潘律也凑过来看，当他看清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防御工事标注时，额头立马冒出了冷汗。
“好险......要不是云峥都督截了这张图，一旦让这关建成，我等腹背受敌，后果想都不敢想！”
然而，夏青禾展开第二份卷轴时，指挥部里的空气，好像一下被抽干了。
潘律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熟悉又血腥的名字。
黑风寨，断魂谷，多罗部……
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股盘踞在黑石山脉中，杀人越货无恶不作的凶悍势力。
“以夷制夷......驱虎吞狼......”
潘律嘴唇发白，喃喃自语。
作为前朝太子，他太懂这种计策有多毒了。
这法子本钱小，但要命得很。朝廷甚至不用出动一兵一卒，只要给点金银跟物资，就能让目标陷进没完没了的战火跟混乱里。
“卫康......这人，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强的敌人！”潘律的声音都在抖，他看着夏青禾，眼里全是担心，“青禾，我们有大麻烦了。这帮土匪，每一个都跟烂疮膏药似的，杀了又来，招安又反。一旦让他们得了朝廷的资助，实力大增，整个黑石山脉，都要变成我们的地狱！”
“麻烦？”
夏青禾看着那份名单，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
那笑里没恐惧也没忧虑，反倒带着点......玩味和兴奋。
潘律愣住了。
他甚至以为夏青禾让这天大的危机给吓傻了。
“青禾，你......”
“麻烦？不，潘律，你看错了。”
夏青禾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份名单。
“这不是麻烦。”
“这是一份礼物。”
“一份卫康将军，千里迢迢给我们送来的……黑石山脉人才市场招聘名录，外加一份精准的客户拜访名单。”
啥？
招聘名录？客户名单？
潘律彻底懵了，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跟不上夏青禾的思路。
夏青禾的内心，此刻已经乐开了花。
“我还在愁，怎么把黑石山这帮不听话的家伙一个个找出来，再一个个收拾了。”
“好家伙！卫康同志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直接把所有大大小小的头目，还有他们的喜好跟价码，都给我整的明明白白！”
“这哪是死亡名单，这明明是请柬！请我去统一整个黑石山的邀请函！”
她抬起头，眼里闪着一种叫野心的光芒。
“潘律，你想想。”
“卫康能给他们什么？金银铁器跟粮食。”
“这些东西，他们抢完用完，就没了。他们永远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而我们，能给他们什么？”
夏青禾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们可以给他们雪白的盐，温暖的砖房，治好伤病的药！我们可以让他们的人，在冬天不再饿死冻死！”
“我们可以给他们一个身份！让他们从人人喊打的土匪，变成我们新世界里，光荣的战士，富足的商人，还有受人尊敬的工匠！”
“卫康想用利益收买他们，而我们，要用未来，去征服他们！”
潘律呆呆的听着，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眼里那点忧虑，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跟狂热所取代。
他明白了。
卫康还在用老一套的权谋，想着怎么利用这帮土匪时，夏青禾的格局，已经到了整合跟改造的层面！
这是降维打击！
思想上的降维打击！
“那我等……该当如何？”潘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哑了。
“很简单。”
夏青禾走到沙盘前，拿起了一红一白两面小旗。
“胡萝卜，加大棒。”
她拿起红色的旗子，重重的插在了名单上第一个，也是最凶悍的名字上。
“黑风寨，王霸。此人残暴嗜杀，恶贯满盈，在各寨中积怨最深。”
“传令给夏云峥，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这里。”
“我要他用最狠的手段，最强的力量，把黑风寨，从黑石山脉的地图上，完全抹掉！一个活口都不留！”
“杀鸡，儆猴！”
指挥部里的温度，都好像降了几度。
接着，夏青禾又拿起了那些白色的旗子，插在了名单上其他的名字旁边。
“然后，派出我们的人，可以是商队的伙计，可以是内务部的密探，也可以是前朝的旧部。”
“拿着黑风寨大当家王霸的人头，去拜访名单上的每一个人。”
“告诉他们，我，夏青禾，北境之王，给他们两条路选。”
“第一条路，像王霸一样，化为灰烬。”
“第二条路，带着你们所有的人跟家当，来磐石城向我宣誓效忠。服从我的法律，接受我的改编。”
“以前的罪，既往不咎。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青禾镇的合法公民。你们的山寨，可以改造成我们的矿场跟林场。你们的人，可以加入我的军队，或者成为我的工人。”
“选择权，在他们自己手上。”
夏青禾嘴角勾起一抹又冷又自信的弧度。
“卫康想用金钱，点燃整个黑石山脉。”
“那我就借着他点的这把火，把这些散柴，都给我炼成一块铁疙瘩！”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会发现，他要对付的，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青禾镇。”
“而是整个黑石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