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第二十五日。
雨停了，天色阴沉得可怕。
吕臣发起了可能是最后一次，也是最疯狂的一次总攻。
所有还能行动的士兵，包括轻伤员，全部被驱赶上阵。战鼓被擂得震天响，似要敲碎每个人的耳膜。
“弟兄们！”
吕臣骑在马上，奔驰在阵前，用尽全力嘶吼，声音撕心裂肺，“二十多天了！我们多少好兄弟倒在了这城墙下！他们的血不能白流！城里的秦狗已经怕了！他们撑不住了！”
他拔出剑，指向荥阳城头：
“今天！就是今天！为了死去的弟兄！为了吴王雪耻！为了张楚！跟我冲！打破荥阳，鸡犬不留！”
“雪耻！雪耻！雪耻！”
被压抑已久的仇恨，求胜的欲望被彻底点燃，起义军发出了咆哮。
攻城战以惨烈程度展开。箭矢暴雨般交织，巨石轰鸣，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起义军几乎是踩着同伴的尸体向上冲，那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让守军感到了恐惧。
城头守军拼死抵抗，将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攻城的敌军，谁也未曾料到，最大的变数来自城内！
饥饿恐惧与绝望逼疯的百姓，在一些早有异心的地方豪强暗中鼓动下，竟然聚集起来，手持锄头木棍，疯狂地冲击并打开了靠近东城的一处小门！
“城门开了！迎义军啊！”
“反了！反了！不活了！”
混乱的呼喊声瞬间传开！
正在东城督战的秦军将领大惊失色，急忙率兵弹压，与乱民混战在一起。
城防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正在城外猛攻的吕臣，远远看到东城方向的混乱和洞开的城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赐良机！
“天助我也！东门！东门开了！全军转向东门！杀进去！”
吕臣的声音因狂喜而变调，一马当先，带着亲卫骑兵，直扑东门！
消息好似丧钟，传遍整个荥阳防线。守军的意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城破了！”
“快跑啊！”
兵败如山倒。越来越多的守军放弃抵抗，要么跪地投降，要么丢盔弃甲，试图逃窜。
李由正在西门苦战，闻听东门被破，乱民内应的噩耗，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将军！”
亲兵们慌忙扶住他。
“天亡我大秦…非战之罪…”
李由面如死灰，眼中是彻骨的悲凉。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因为吕臣有多强，而是因为这帝国从根子上已经烂了，人心散了。
“将军！留得青山在！我等护您杀出去！”
亲兵队长嘶吼道，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李由。
数十名忠诚的亲兵汇聚过来，组成冲锋阵型，保护着李由，且战且退，向着尚未被合围的西南方向冲去。
他们状似疯虎，不顾一切地砍杀着试图阻挡的起义军，硬生生在混乱的战场上撕开了一条血路。
吕臣率主力冲入东门，立刻分兵抢占各门要地，清剿残余抵抗。
他看到护着李由突围的小股部队，立刻派兵追击，但被李由亲兵拼死断后阻截。
“不必追了！”
看着满城的烽火和跪地求降的守军，眼中终于流露出大仇得报的疲惫，“速速肃清残敌，控制粮仓武库！张贴安民告示！”
他踏着血水和尸体，一步步走上荥阳城的中心望楼，将那面残破不堪的秦军大旗一把扯下，狠狠踩在脚下。然后，将一面绣着“张楚”字的战旗，奋力插了上去！
“荥阳！破了！”
吕臣用尽最后的力气，向天地，向死去的弟兄，发出了胜利的咆哮。
残余的楚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但这欢呼声中，有太多的哽咽和泪水。胜利的代价，实在太沉重了。
吕臣站在望楼上，俯瞰着这座付出巨大代价才夺取的雄城。
城内四处火起，街道上尸体枕藉，有秦军的，有起义军的，也有无辜百姓的。
这场胜利，是用鲜血和尸骨堆砌而成的。
疲惫与哀伤他，雨水混合着泪水，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荥阳虽克，然前路漫漫。李由遁走，必为后患。
经此惨烈一役，他麾下这支精锐也已元气大伤，急需休整。
但无论如何，通往咸阳的大门，已经被他用最残酷的方式，砸开了一道缝隙。
“吴王…赵王…臣…幸不辱命…”
他喃喃自语，身体晃了一晃，几乎要栽倒，被身旁的亲兵及时扶住。
血色的战旗，在荥阳城头猎猎作响，宣告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一个混乱血腥时代的开启。
秋意渐深，中原大地被战火犁过一遍又一遍，焦土与荒芜取代了往日的稼穑。
章邯率领着他的刑徒军团，在中原腹地疯狂地扑击。他的目标始终锁定着那支滑不溜湫的周文残军。
“报——！周文部向东南逃窜，距我军五十里！”
“追！”
章邯没有任何犹豫，马鞭狠狠抽下。大军再次开拔，卷起漫天尘土。
周文谨记赵戈“保存实力，灵活周旋”的嘱托，根本不与章邯正面接战。
利用骑兵机动性，忽东忽西，利用复杂地形设下小规模伏击，袭扰章邯的后队和粮道。
有时化整为零，消失得无影无踪，待章邯大军疲惫不堪，稍作休整时，突然在另一个方向出现，攻城掠寨，虽然战果不大，却极大地牵制章邯的主力。
这种牛皮糖似的战术，让章邯空有雷霆万钧之力，却一次次砸在空处，憋屈无比。
军中的士气也在这种无休止的追逐，被动挨打中逐渐低落。刑徒们本就军心不稳，接连的徒劳无功更是让他们怨声载道。
连日来的焦虑愤怒，让章邯变得心浮气躁，决策也不复往日的冷静。
他只想尽快捏死周文这只恼人的苍蝇，然后回头去对付项梁那条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