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学生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将信将疑的好奇,或是纯粹看完了热闹的麻木表情,三三两两地散去,教室里迅速空旷下来,只剩下凌凡、李洛霜、马克西姆、利亚姆和韦诺五人。
空气中,粉笔灰微微飘浮,阳光依旧虚假地明媚着,但一种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沉重的紧张与恐惧,如同冰冷的粘稠雾气,滞留在他们周围,久久不散。
凌凡缓缓弯腰,捡起那支掉落在桌下的铅笔。笔尖,已经摔断了。
“只有不到5个小时。”李洛霜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一根绷到极致的钢丝,透着冰冷的锐利,“我们必须立刻行动。找到‘方舟’,应对‘天幕之水’——无论那是什么。”
“问题在于,线索断了。试卷中也没有任何线索”利亚姆环抱双臂,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手肘,目光扫过空荡的教室,“上一次有陈美佳的指引,所以我们知道了‘海啸’和图书馆那张老地图。现在灾难名称都换了,陈美佳也不在这里,规则像收紧的渔网,我们连从哪儿开始撒网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韦诺的目光被陈美佳匆忙离座后留下的课桌吸引了。桌面上,几张草稿纸凌乱地散落一旁。
他无声地走过去,拿起一张写满了草稿的纸。最初只是习惯性地想分析这个关键“Npc”对哲学题目的反应模式,但当他的视线真正聚焦在那些清秀工整的字迹上时,他的动作瞬间凝固了,仿佛被无形的冰霜冻结。瞳孔在镜片后急剧收缩,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队长。”韦诺罕见地失去了冷静,带上了一丝紧绷的震颤,“你们……过来看这个。”
李洛霜、凌凡几人立刻围拢。目光落在那张试卷上。
字迹清秀,工整,符合一个好学生的外表。但真正让所有人血液几乎倒流的是——这笔迹的神韵。
那每一个字的顿挫转折,笔画末端那细微的、带着某种不羁却又暗含独特韵律的勾连,尤其是其中偶尔出现的、与题目无关的、似乎是无意识写下的数字和符号组合……
“这……这怎么可能?”凌凡的声音干涩,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陈美佳草稿纸上的字迹,与上一个循环中,关键道具学渣之神的笔记本中的笔迹一模一样。
马克西姆的眉头拧成了铁疙瘩,瓮声瓮气地道出了那个最直接、也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断:“陈美佳……就是写那本笔记的人?那个学渣之神?”
“或者更准确地说,‘学渣之神’的意志、权柄,或者核心‘规则’,就在她体内。”李洛霜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思维在震惊中高速运转,串联起所有线索,“所以她能感应并驱使这本笔记,所以她能‘预知’灾难,所以她能在石碑岛短暂‘苏醒’,展现出那种超越凡俗的威压。她不是被附身的容器……她本身就是这个副本最核心秘密的载体,是这个规则牢笼的具现化之一,只是绝大多数时间,这部分意识处于沉睡、分割或被某种规则封印的状态。”
这个推断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脑海。他们苦苦寻觅、视为通关关键的学渣之神,竟然一直以这样一种脆弱、迷茫的姿态,行走在他们中间。
所有的异常,所有的指引,所有的矛盾,似乎在这一刻都找到了一个扭曲而合理的支点。
“必须立刻找到她。”凌凡从震惊中强行挣脱,紧迫感压倒了一切,“她知道的肯定比说出来的多!尤其是关于天幕之水,她一定感应到了更具体的东西。”
五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出教室,目标直指医务室。
走廊空旷,脚步声回荡,带着一种与时间赛跑的仓皇。然而,当他们猛地推开医务室那扇虚掩的门时,里面只有消毒水的气味和空荡荡的床位。
陈美佳和那位老师,如同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
“她会去哪儿?”凌凡的心脏因焦虑而狂跳,目光焦急地扫过空无一人的房间。
“冷静。”李洛霜闭上眼,强迫自己排除杂念,从陈美佳的行为模式中寻找逻辑,“之前,她凭借某种本能或感应,去了图书馆、音乐教室……那些地方都与知识或记录有关。但这次,她预警的关键词是天幕之水,核心意象是‘天幕’。”
她猛地睁开眼,目光穿透走廊的窗户,投向那片此刻看来平静却充满不祥的天空:“‘天空’……她可能会去一个视野开阔、能够直面‘天空’的地方!”
“操场。”凌凡和韦诺几乎异口同声。
没有半分犹豫,五人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教学楼,奔向那片被红色塑胶跑道环绕的巨大草坪。
空旷的操场上,风似乎都比别处凛冽。在跑道中央,那个孤零零的、穿着蓝白校服的纤细身影格外醒目。
陈美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扎根的幼苗。她仰着脸,脖颈拉出脆弱的弧线,痴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双臂紧紧环抱着一本牛皮纸笔记本,仿佛那是与这片诡异天地间唯一的联系。
那位眼镜老师不见踪影,不知是被摆脱,还是被这操场上逐渐弥漫的诡异气氛所“驱散”。
“陈美佳。”凌凡喊了一声,率先跑了过去。
陈美佳似乎被惊动,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低下头,望向他们。她的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但在这恐惧之下,似乎还有一丝……了然的平静,仿佛对于他们的到来,早已在预料之中。
她的声音很轻,被风吹得有些飘忽,“你们……也‘听’到了吗?那种……快要压下来的声音。”
“听到什么?陈美佳同学,告诉我们,天幕之水到底是什么?它要怎么来?”李洛霜走到她面前,弯腰,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目光锐利地探入她的眼底,试图捕捉哪怕一丝一毫属于学渣之神的冷静或深邃。
陈美佳没有直接回答。她再次抬起头,这一次,她伸出了手,食指笔直地指向苍穹,动作带着一种孩童般的直接,却又蕴含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笃定。
“水……”她喃喃道,“在上面。一直都在……上面。”
在上面?
凌凡几人下意识地、带着某种不祥的预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集体仰头,望向那片他们一直视为背景、视为“天空”的穹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呼吸骤然停滞,瞳孔扩张到极限,一股源自生命最原始本能的、冰彻骨髓的寒意从尾椎骨爆炸般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思维都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就在他们抬头的瞬间。
头顶,不再是天空。
那是一片无边无际、倒悬的、墨绿色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