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皓独立于刚刚平息的紊流边缘,狂风渐息,尘埃落定,唯余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暴躁能量粒子证明着方才的惊险。
他的面色沉静如水,眸中却无半分慌乱或气馁,唯有极度冷静的分析光芒在飞速闪烁。
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罗网,仔细捕捉、复盘着刚才那短暂却激烈的能量失控过程中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灵力紊流的爆发点、能量淤塞的瞬间、隐藏回路的被动触发、乃至主阵力量介入平息的整个过程,都在他识海中高速回放、拆解、重构。
“万法顿悟”的底蕴被催动到极致,结合方才亲身体验到的第一手数据,对识海中那存在误差的巽风区模型进行着疯狂的修正与推演。
无数错误的支线被剔除,无数模糊的区域变得清晰。
那条引发祸端的、未曾被探知的隐藏能量回路,其大致走向与功能,终于被艰难地勾勒出来,填补了一小块未知区域的空白。
虽然那最深层的、与地脉气运相连的核心依旧迷雾重重,但表层结构的认知无疑前进了一大步。
代价,便是一场险些导致项目夭折的灵力紊流。
凌皓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更加深邃。
他彻底明白,最初的计划是直接替换节点——已然行不通。
在无法完全洞悉阵法所有奥秘的情况下,任何看似“优化”的改动,都可能因其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触碰到那些古老的、无法理解的法则痕迹,从而引发灾难性后果。
强行推进,无异于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风险远超预期,失败概率陡增。
但他并未打算放弃。
军令状已立,宗主信任已予,自身道途亦系于此,岂能因一时挫折而畏缩不前?
只是,必须改变策略。
需要一个更稳妥、更保守、容错率更高的方案。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成形——双轨并行。
保留原有的旧节点系统,维持巽风区最基本的运转和与主阵的稳定连接。
与此同时,在旧系统之旁,并行铺设一套全新的、完全由他设计打造的节点与灵络系统。
新系统将采用他推演出的最优结构,但在最终完成并经过充分测试之前,绝不轻易接入主网络,与旧系统完全隔离。
如同修建一条新的高速公路,但与旧路并行,且暂不设置互通匝道。
如此一来,即便新系统在铺设过程中再次出现未知问题,其影响也将被严格限制在新系统内部,绝不会波及旧系统乃至主阵的稳定。
这无疑是一个笨办法。
工作量几乎翻倍,需要耗费的珍稀材料更是天文数字,工期也势必大大延长。
但,这却是当前形势下,最安全、最可靠的选择。
既能继续推进改良,又能将风险控制在最低限度。
心中既定,凌皓不再犹豫。
他立刻通过传讯玉符,简明扼要地向宗主汇报了方才的情况、自己的分析以及全新的“双轨并行”方案。
没有推诿责任,没有强调客观困难,只有冷静到极点的陈述与基于现状的最优解。
很快,宗主的回复传来,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可。依计。”
语气平静,依旧给予了充分的信任与支持。
几乎在同时,孙长老那饱含怒意的神识传音便如同炸雷般响彻凌皓的识海:“凌皓!你这黄口小儿!果然捅出篓子了!还不立刻滚回来请罪!停止你那该死的胡闹!”
凌皓神色不变,心念微动,将宗主的批复与自己简要的新方案说明,直接通过神识传递了过去。
孙长老那边的咆哮戛然而止。
显然是收到了宗主的手谕和新方案。
片刻的死寂后,传来一声更加恼怒却无可奈何的重重冷哼,随即神识退去,不再纠缠。
其他原本蠢蠢欲动的质疑声浪,也在宗主明确的表态和这看似“认怂”实则更为稳妥的新方案前,暂时平息了下去。
反对者们虽然依旧不看好,但凌皓主动承认计划不足、采取更保守策略的态度,让他们暂时失去了继续发难的最有力借口。
至少,明面上的压力减轻了许多。
凌皓深知,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暂时宁静。
他不再理会外界纷扰,立刻投入到新方案的实施中。
他重新优化设计图,将新系统与旧系统的隔离与独立性作为最高优先准则。
调度物资,遴选参与项目的阵法堂弟子。
然而,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前来协助的弟子们,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表面的恭敬之下,是难以掩饰的疑虑、疏远甚至是一丝隐藏的幸灾乐祸。
指令的执行变得拖沓,效率明显降低。
显然,方才的失败和守旧派的强烈反对,已经动摇了军心。
许多人认为这个项目注定失败,不愿过多沾边,以免日后被牵连。
凌皓对此心知肚明,却并未点破,只是将最关键、最核心的工作默默揽到自己身上,只让那些弟子负责一些辅助性、重复性的劳动。
工期在拖延,资源在加倍消耗。
凌皓日夜不休地忙碌着,一边维护着旧系统的稳定,一边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地铺设着新的灵络,嵌入新的节点。
过程枯燥而缓慢,再无之前的激进与冒险,只有极致的谨慎与耐心。
压力并未消失,只是从之前的急风暴雨,化为了无处不在的沉闷暗流,默默积累着。
双轨并行的策略,暂时避开了锋芒,赢得了喘息之机。
但凌皓知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当两套系统最终需要并网测试,直面那未知的百分之五时,才是决定成败的真正时刻。
他现在所做的每一步,都是在为那一刻积累筹码,减少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