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离的路途比来时更加艰难。冯宇重伤虚弱,几乎丧失了战斗能力,全靠依兰和两名白苗战士护卫。腐骨林经此一战,能量紊乱加剧,潜伏的毒虫蛊物似乎也受到了惊吓,变得愈发躁动不安。浓雾之中,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和低沉的咆哮,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支疲惫的队伍。
岩刚和阿木打起十二分精神,苗刀染满了毒虫的汁液和某些试图偷袭的沼泽生物的鲜血。依兰则不断释放出各种驱虫、避毒的蛊粉和安抚性的蛊咒,清心草的叶子消耗得飞快。她一只手搀扶着冯宇,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根从引路使者处得来的、顶端眼珠破裂的法杖,这法杖虽然灵性大损,但本身材质非凡,握在手中竟隐隐能驱散一些低级的瘴气和怨念。
冯宇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间徘徊。魂核的过度透支带来了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刺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受损的经脉。但他强撑着没有完全昏迷,巡查令印记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散发着微光,维系着他与外界最基本的感知。他能感觉到依兰搀扶着他的手传来的温暖与坚定,能听到岩刚和阿木粗重而警惕的喘息,也能隐约捕捉到迷雾深处那些蠢蠢欲动的恶意。
“坚持住,冯先生,就快出腐骨林了。”依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鼓励,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自己的消耗也极大,不仅要照顾冯宇,还要应对层出不穷的威胁。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灰色浓雾终于开始变得稀薄,那股甜腻腐朽的瘴气味道也逐渐被山林间清新的草木气息所取代。脚下泥泞的土地变得坚实,扭曲的苍白巨菌被正常的树木取代。
当四人终于踉跄着踏出腐骨林的范围,重新看到被稀疏林木过滤后的天光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岩刚和阿木几乎虚脱地靠在树干上,大口喘息。依兰也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冯宇扶到一块相对干燥平整的青石上坐下。
“我们......安全了吗?”阿木心有余悸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依旧被浓雾笼罩的鬼沼方向。
“暂时安全了。”依兰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取出水囊和伤药,先递给冯宇,“但这里还不算绝对安全,我们必须尽快返回寨子。”
冯宇喝了几口水,又服下依兰递来的、散发着清凉药香的苗疆伤药,感觉一股温和的生机之力在体内化开,稍微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痛楚。他勉强盘膝坐好,尝试运转《蕴神养灵篇》,引导那药力滋养干涸的魂核与受损的经脉,效果微乎其微,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这次......多亏了你们。”冯宇睁开眼,看向依兰三人,声音依旧沙哑。
“冯先生千万别这么说!”依兰连忙摇头,美眸中充满了真挚的感激,“若非您出手,我们清水寨恐怕永无宁日,我阿母也......是您救了我们所有人!”
岩刚和阿木也用力点头,看向冯宇的目光充满了敬佩。他们亲眼目睹了冯宇与那恐怖使者的战斗,深知其中的凶险与强大。
休息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感觉体力恢复了一些,四人不敢久留,再次启程,朝着清水寨的方向赶去。
一路无话,气氛却比来时轻松了许多。虽然冯宇重伤,引路使者分身被灭也意味着与幽冥道彻底撕破脸,后续麻烦定然不少,但至少眼前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并且拿到了一些关键的面具和法杖,或许能从中找到关于“枯心蛊”解药或者幽冥道下一步计划的线索。
当清水寨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视野中时,已是夕阳西下。寨子依旧宁静祥和,但寨门处的守卫明显增加了不少,看到依兰等人归来,尤其是看到被搀扶着的、气息萎靡的冯宇,守卫们立刻紧张起来,有人迅速回寨通报。
很快,阿纳依寨主在一众长老的簇拥下迎了出来。看到女儿平安归来,她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冯宇的模样,心又提了起来。
“兰儿,冯先生,你们这是......”
“阿母,事情稍后细说,先安排冯先生休息疗伤要紧!”依兰急忙道。
阿纳依寨主立刻下令,将寨中最好的、布置了聚灵和疗伤阵法的竹楼腾出来给冯宇居住,并请寨中最好的药师前去诊治。
竹楼内,冯宇再次陷入了半昏迷的调息状态。这一次的伤势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严重,是本源性的透支与损伤。清水寨的药师查看了情况后,也是连连摇头,表示只能以温和的草药和蛊术慢慢滋养,能否恢复、能恢复几成,全看冯宇自身的根基与造化了。
依兰将鬼沼中发生的一切,详细地告知了母亲和几位核心长老。当听到引路使者分身被冯宇一击毁灭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看向里间竹榻上那道静卧身影的目光,充满了震撼与敬畏。
“没想到......冯先生竟有如此神通......”阿纳依寨主喃喃道,随即又忧心忡忡,“可是,如此一来,我们也彻底得罪了幽冥道,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事已至此,我们已无退路。”一位白发长老沉声道,“唯有紧紧依靠冯先生和异人协会,或许才有一线生机。而且,我们拿到了那使者的面具和法杖,或许能从中找到解除寨主蛊毒的方法!”
提到蛊毒,依兰立刻拿出了那个装着“续命蛊”的黑色玉瓶和引路使者留下的暗金色面具、破裂法杖。
阿纳依寨主接过玉瓶,感受着其中那熟悉的、带着幽冥咒力的蛊虫气息,脸上露出一丝厌恶,随即便让药师拿去小心处理掉。她的目光,主要落在了那面具和法杖上。
她拿起那张暗金色面具,手指抚过上面冰冷的幽冥花纹,试图感应其中残留的信息。然而,那面具似乎被施加了强大的禁制,她的灵觉探入,只感到一片冰冷的死寂与混乱,险些被其中一丝反击的幽冥意念所伤。
“好厉害的禁制......”阿纳依寨主脸色微白,放下了面具。
她又拿起那根法杖。法杖沉重异常,顶端的破裂眼珠仿佛还在隐隐注视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她尝试以白苗秘传的蛊术共鸣之法,去沟通法杖中可能残留的灵性或者记忆碎片。
这一次,似乎有了一些反应。法杖微微震动,顶端的破裂眼珠中闪过一丝极其黯淡的、混乱的画面碎片——扭曲的黑暗通道、破碎的宫殿一角、以及一个模糊的、端坐在巨大王座上的恐怖黑影......
画面一闪而逝,阿纳依寨主却如同触电般松开了法杖,额角渗出冷汗,眼中充满了惊惧。
“阿母,您看到了什么?”依兰连忙扶住她。
“幽冥......圣祖......”阿纳依寨主声音干涩,“这法杖......似乎与那位存在有着一丝联系......幸好它已破损严重,否则刚才那一下,恐怕......”
众人闻言,皆是心头沉重。连一件破损的法杖都如此诡异,那幽冥圣祖的本体,该是何等不可名状的恐怖?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阿纳依寨主缓了口气,继续说道,“在那些混乱的画面中,我似乎......捕捉到了一丝与‘枯心蛊’本源相关的波动......很微弱,但确实存在。或许,这法杖的炼制,或者那引路使者修炼的功法,与‘枯心蛊’出自同源!”
同源?众人精神一振!如果真是同源,那么或许就能从这法杖或者面具上,逆向推导出枯心蛊的解毒之法,或者找到其他线索!
“立刻召集寨中所有精通蛊术和符文的长老,共同研究这两件物品!”阿纳依寨主下令道,“务必在幽冥道下次来袭之前,找到解毒之法!”
就在清水寨紧锣密鼓地研究战利品、冯宇潜心养伤之际,外界已然风起云涌。
引路使者分身被灭的消息,虽然被严格控制在清水寨高层和异人协会小范围内,但幽冥道在苗疆的势力遭受重创却是瞒不住的。一些原本依附于幽冥道、或者与之有勾结的苗寨和势力,开始变得人心惶惶,有的试图撇清关系,有的则在观望。
而异人协会这边,陈长老和李长老在接到苏小小转来的、由依兰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的消息后,也是又惊又喜。喜的是冯宇再次立下奇功,挫败了幽冥道的重要图谋;惊的是冯宇伤势如此之重,以及幽冥道后续必然的疯狂报复。
协会立刻加大了对苗疆区域的关注和支援力度,数支精锐小队被秘密派遣至清水寨周边区域布防,同时开始利用冯宇带来的“蛊神遗蜕”和“引路使者”相关信息,重新评估幽冥道的整体战略,并加紧与各方势力的联络。
一张以清水寨为前沿支点,针对幽冥道的大网,正在悄然织就。而这一切的核心,竹楼中那个重伤沉睡的身影,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此刻的意念,正沉沦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混乱之中,唯有魂核深处那点秩序之火,在经历了极致燃烧后,虽然微弱,却仿佛变得更加纯粹与坚韧,于无尽的虚无中,执着地守护着那一线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