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岭的三月,晨雾裹着竹香漫过研学中心的青瓦,育苗温室的竹编穹顶在雾中若隐若现,像浮在半空的巨大竹篮。苏晚踩着带露水的石板路往里走,靴底的“步步生花”纹路沾了雾气,竟在地上印出串半透明的竹花,几分钟后才慢慢消散——是陈默用冰鸟的羽毛纤维改良的,遇湿会显形,风干后隐形。
温室里的织菌已经铺满了整张永生染布料,在“梅岭”的位置织出座巴掌大的竹编祭台,祭台四角插着微型的竹编幡旗,分别绣着梅岭、贝宁、南美、大洋洲的非遗符号。李师傅正用竹镊子调整幡旗的角度,镊子尖沾着的银灰色粉末落在祭台上,立刻长出细小的根须,将幡旗牢牢固定。
“你看这祭台的纹路,”李师傅指着台面的编织肌理,“和周先生日记里画的‘归巢坛’一模一样,最中间的凹槽正好能放下个染缸。”他往凹槽里倒了点冰月藤汁液,凹槽突然微微下陷,露出底下的竹编网格,网格里嵌着几粒银灰色的种子,“这是提前飞回来的北极飞籽竹种子,自己钻进去的。”
育苗架最上层的冰竹已经长到半人高,竹节处的绯红圈越来越深,像系了圈凤凰花编的红绳。最神奇的是竹身的纹路,随着生长慢慢显露出完整的“竹染秘谱”片段,用手触摸时,竹身会微微发热,在指尖留下淡淡的草木香。
“埃莎刚才发视频,说贝宁的凤凰竹也显纹了。”林悦举着手机,屏幕里的竹身纹路和梅岭的冰竹能拼在一起,组成“三色染法”的完整步骤,“她还说,当地的孩子们发现,用这些竹枝编的篮子,能让放进去的凤凰花保持七天不凋谢,像被施了魔法。”
竹魂缸里的水突然变成了银灰色,水面上的竹丝小人正往缸底沉,沉下去的位置显露出个模糊的人影,像在弯腰播种。穿藏青色褂子的老头往缸里扔了块火染石,水面突然沸腾,人影变得清晰——是周明山,他手里举着粒银灰色的种子,正往土里种,旁边的竹编牌上写着“飞籽归巢,三月初三”。
“这是周先生留下的‘水影’,”老头的声音带着敬畏,“只有飞籽竹的种子开始归巢时才会显形,他在告诉我们,竹神诞那天的仪式,要种飞籽竹的种子。”他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十几粒从竹魂缸底捞的种子,“这些是提前沉回来的‘先锋种’,比飞回来的种子早发芽三天。”
温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张叔带着几个孩子冲进来,每个孩子手里都举着个竹编小网,网里装着银灰色的种子,是在梅岭的溪流里捞的。“王奶奶说这些是‘先头兵’,”张叔把种子倒进育苗盘,“让它们在祭台周围先扎根,等大部队回来就能抱团生长。”
种子接触土壤的瞬间,突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外壳裂开,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扎,芽尖则往织菌织的祭台方向钻。苏晚凑近看,根须上竟长着细小的倒刺,互相勾连在一起,像在编织张地下的竹网,把所有种子连在了一起。
“这是‘共生网’!”李师傅激动地拍手,“周先生说过,飞籽竹的种子不能单独生长,必须互相勾连才能存活,就像非遗手艺,单独存在容易失传,抱在一起才能永生。”
林悦的手机突然收到国际非遗保护联盟的消息,附件是张卫星云图,图上有道银灰色的轨迹,从北极延伸到梅岭,像条空中的竹丝,轨迹上标注着密密麻麻的光点——是飞籽竹的种子,已经飞过白令海峡,正在往亚洲方向飞。
“预计三月初二傍晚抵达梅岭上空,”林悦放大云图,“联盟已经协调了沿途的非遗基地,在屋顶铺了永生染布料,给种子做临时落脚点,贝宁的基地还在布料上绣了凤凰花图案,说能给种子指路。”
竹语鸟突然集体飞向温室中央,围成个圆圈,翅膀拍打出的气流让织菌加速生长,很快就在祭台周围织出圈竹编围栏,围栏上的花纹是全球非遗符号的混合体——中国的剪纸凤凰嘴里叼着贝宁的几何纹,南非的珠绣花朵缠绕着意大利的皮革绳,南美的藤条结连着大洋洲的火焰纹。
穿藏青色褂子的老头突然想起什么,从竹魂缸里舀了点水,往围栏上泼。银灰色的水接触到织菌,竟在围栏上开出朵巨大的“传承之花”,花瓣上浮现出全球非遗基地的实时画面:贝宁的凤凰花海正在盛放,纽约的体验店挂起了竹编灯笼,伦敦的旧仓库飘着植物染布,米兰的工作室亮着设计灯,非洲的篝火还在燃烧,南美的石屋炊烟袅袅,大洋洲的火山湖边有人在跳舞,南极的冰染缸泛着微光……
“这是‘万艺同春’!”老头的声音发颤,“周先生毕生的心愿,就是让全球的手艺像这朵花一样,开在同一个地方。”
傍晚的雾渐渐散去,夕阳透过竹编穹顶照进来,在祭台上投下金色的光斑,光斑里的飞籽竹种子正在发芽,芽尖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梅岭的竹林深处。苏晚知道,还有两天,这些跨越万里的种子就会回到故土,在竹神诞的染缸宴上,完成它们的归巢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