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谷子刚入仓,竹溪村的汉子们就忙着给谷仓加盖。新打的谷仓用楠竹做骨架,外面糊着混了稻草的泥浆,既防雨又透气,古丽雅缝的艾草袋在角落里散发着清香,把最后一丝潮气都驱散了。
“阿木哥,你看这仓顶的坡度,”少年举着竹尺比划,脸上沾着泥也顾不上擦,“按你说的改了半寸,下雨时水流得更快了!”他脚下的竹梯是父亲新做的,梯阶缠着防滑的藤条,正是阿木教的“防摔法子”。
阿木站在谷仓门口,看着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粮袋,每袋上都贴着小木牌:“玉米种(耐旱)”“新麦(留种)”“小米(食用)”。这些木牌是小石头用边角料做的,上面还画着小小的作物图案,一眼就能分清。
“再过半个月,把玉米种分下去。”阿木指着最里面的粮袋,“每户先给三斤,记着让他们按图谱上的间距种,别太密。”他转头对村长说,“我让农匠留了两本《农耕要诀》,里面写了怎么追肥、怎么防倒伏,让识字的人抄几份,贴在村口的布告栏上。”
村长连连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新磨的玉米面:“这是用你们上次带来的种子试种的,磨了点粉,蒸了窝窝,你们尝尝。”窝窝黄澄澄的,透着玉米的甜香,阿木咬了一口,比试验田的口感更细腻。
“是用溪水浇的缘故?”阿木好奇道。村长笑了:“不止呢,孩子们听了你的话,把淘米水、洗菜水都攒着浇地,说这是‘肥水’,比清水管用。”
古丽雅正帮着村姑们给粮袋缝布罩,布罩上绣着简单的“丰”字,用的是新农社送的彩色丝线。“这布罩能挡灰尘,”她教大家把布罩四角系在粮袋上,“明年收了新粮,还能拆下来洗干净再用。”
一个村姑捧着刚绣好的布罩,上面的“丰”字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等玉米丰收了,我要绣个更大的‘丰’字,挂在谷仓门口!”
小石头的画板上,谷仓成了主角。他把仓顶的竹瓦画得像鱼鳞,仓门旁添了个歪脑袋的稻草人,手里还举着个小布罩,正是古丽雅教绣的样式。“等秋收了,我要把谷仓画满,”他对阿木说,“里面装着玉米、小麦、小米,还有大家的笑脸。”
傍晚准备离开时,少年背着个竹篓追了上来,里面装着新摘的栗子和野枣:“带路上吃!”他往阿木手里塞了个竹制的小哨子,“这是我用竹根刻的,吹起来像山雀叫,想我们了就吹一吹。”
阿木吹了声哨子,清越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引得几只山雀从竹梢上飞起来。他把哨子揣进怀里,摸了摸少年的头:“等玉米出苗了,我们再来看你们。”
谷仓在暮色里安静矗立,像个沉默的守护者,装着满仓的粮食,也装着竹溪村与新农社的约定。风吹过仓顶的竹瓦,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数着日子,盼着下一个丰收的季节。
小石头回头望时,看见村长正领着村民往谷仓门上贴他画的“丰”字图,夕阳的金辉洒在图上,把“丰”字的笔画染得暖暖的,像要从纸上跳下来,钻进泥土里,长出满地的希望。
离开竹溪村的路上,夕阳把天际染成了橘红色。阿木拿出那支竹哨,轻轻吹了一下,清脆的声音像山雀掠过枝头,引得同行的小石头拍手笑:“真像!比村里的货郎哨子好听多了。”
古丽雅走在一旁,手里把玩着刚收的新丝线,闻言笑道:“这哨子做得巧,竹根的纹理都顺着哨口,吹起来才这么顺溜。那孩子手真巧,刚才看他给谷仓编竹帘,手指比绣娘还灵活。”
正说着,远处传来几声呼应的哨声,断断续续的,像是在模仿山雀叫。阿木眼睛一亮,也拿起竹哨回了一声。一来一往间,哨声在山谷里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把刚刚分别的牵挂都网了进去。
“他们还在送呢。”小石头踮着脚往回看,竹溪村的轮廓已经缩成了小小的黑点,“村长说,等玉米长到齐腰高,就派少年来新农社报信,让我们去看‘青纱帐’。”
阿木把哨子系在腰间,风吹过,哨子轻轻碰撞着布带,发出细碎的声响。“到时候带些新培育的菜籽种过去,他们的土地适合种油菜,春天开起花来,比画里还好看。”他转头对古丽雅说,“你绣的‘花开富贵’图样,刚好能教给村里的姑娘们,让她们绣在油菜籽的布袋上。”
古丽雅笑着点头:“我把丝线多带些,再教她们用十字绣,简单好学。对了,上次说的那个防虫害的法子,我记在本子上了,回头抄给村长,让他们提前备着艾草和硫磺。”
小石头在一旁画个不停,本子上已经添了竹溪村的谷仓、少年的竹哨,还有村民们举着“丰”字图的样子。“我要把这些都画进《农耕图》里,”他认真地说,“等编成书,让所有村子都学着种,到时候到处都是谷仓,到处都是‘丰’字。”
阿木看着他笔下歪歪扭扭却充满生气的线条,忽然觉得,所谓的“约定”,从来不是白纸黑字的契约,而是藏在竹哨声里的呼应,绣在布罩上的期盼,画在纸上的憧憬。就像此刻天边的晚霞,看似要褪去,却把最后的暖意,悄悄揉进了晚风里,送到更远的地方去。
哨声渐渐远了,但那清脆的调子,像颗种子落进了心里,让人忍不住期待,等到下一次吹响时,会有怎样的新故事,在长满玉米和油菜的田埂上,悄悄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