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晨露还凝在玉兰花瓣上时,萧彻已带着秦管家踏入了冷宫。
这座位于皇城西北角的院落,常年不见阳光,墙角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曾经伺候先皇后的掌事宫女青禾,就被囚在最深处的一间偏殿里。她穿着灰布囚服,头发花白,见了萧彻,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佝偻着背跪在地上,像一截枯木。
“青禾,”萧彻的声音在寂静的偏殿里格外清晰,“十六年前,你在皇后汤药里加了什么?”
青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秦管家将一碗热茶递到她面前,沉声道:“柳家已经倒了,你再隐瞒也没用。说出真相,殿下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茶碗的热气模糊了青禾的脸。她盯着碗底的残叶,忽然老泪纵横:“是……是‘枯骨散’……一种慢性毒药,每日加一点,不会立刻致命,只会让身子一天天垮下去,看起来就像生了重病……”
“柳老夫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背叛皇后?”林晚意站在萧彻身侧,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她无法想象,那个待下人宽厚温和的先皇后,竟被身边最信任的宫女如此算计。
“她没给我好处,她拿我儿子的性命要挟我!”青禾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我儿子那年才五岁,生了急病,柳老夫人说,只要我照她说的做,就给我儿子找最好的大夫……可最后,我儿子还是没了,她骗了我,她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偏殿里陷入死寂。萧彻看着眼前这个被悔恨和痛苦吞噬的老妇,忽然想起沈氏手札里的记载:“青禾性善,然爱子心切,恐为奸人所乘。”原来,最坚固的堡垒,真的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皇后临终前,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萧彻追问,语气缓和了些。
青禾抹了把眼泪,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香囊,上面绣着半朵玉兰:“皇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把这个交给我,说……说若有朝一日能遇到‘带莲花令的人’,就把香囊给他,里面有柳家构陷先帝的证据……”
萧彻接过香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小片撕扯下来的绢布,上面用胭脂写着几行字:“柳氏与蛮族密约,以先帝佩剑为信物,换北境三城。剑藏于太庙偏殿,砖缝有记。”
“先帝佩剑!”秦管家失声惊呼,“那是开国皇帝传下来的镇国之宝,三年前忽然‘失窃’,原来竟是被柳家藏起来了!”
萧彻将绢布小心收好,对青禾道:“念在你最终说出真相,又曾侍奉皇后多年,朕赦你死罪,贬为庶人,迁居京郊尼庵,了此残生吧。”
青禾重重磕头,额头撞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
离开冷宫时,阳光已爬过宫墙,将石板路照得发白。林晚意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死气沉沉的院落,轻声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萧彻的声音很沉,“背叛的代价,总要自己承担。”他握紧手里的香囊,“不过,她总算没让皇后失望,找到了先帝佩剑,柳家构陷先帝的铁证,就齐了。”
三日后,太庙偏殿。
萧彻带着禁卫撬开地砖,果然在第三排砖缝里找到了暗格。打开暗格的瞬间,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静静躺在里面,剑鞘上镶嵌的宝石虽蒙了尘,却依旧透着威严——正是失踪三年的先帝佩剑“定北”。
剑匣里还藏着一卷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笔标注着北境三城的位置,旁边盖着柳家的私印和蛮族的狼图腾印鉴,与青禾交出的绢布记载分毫不差。
“证据确凿!”秦管家看着地图,气得浑身发抖,“柳家真是狼子野心,连先帝都敢构陷!”
萧彻将佩剑和地图交给禁卫收好,目光落在太庙的神龛上——那里供奉着历代先帝的牌位。他对着牌位深深一拜:“列祖列宗在上,孙儿萧彻定当肃清奸佞,还大靖一个清明,不负江山,不负万民。”
消息传回养心殿时,皇帝正和萧煜在下棋。听到找到先帝佩剑,他手里的棋子“啪”地落在棋盘上,眼眶瞬间红了:“好……好……先帝的冤屈,总算能洗清了!”他站起身,对萧彻道,“彻儿,明日就举行大典,为先皇后和你父亲平反,昭告天下!”
平反大典定在四月十五,那天恰好是先皇后的生辰。
清晨的太和殿前,文武百官身着朝服,肃立两侧。萧彻穿着亲王蟒袍,手捧先皇后的牌位,一步步走上丹陛。林晚意站在百官之中,看着他将牌位放入早已备好的神龛,看着皇帝亲自为镇国公府平反的诏书宣读,看着百姓在午门外山呼万岁,忽然觉得眼角发烫。
沈清辞从江南送来的玉兰盆栽,被摆在丹陛两侧,洁白的花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沈夫人和镇国公在含笑凝望。
大典结束后,皇帝拉着萧彻的手,在太和殿的廊下说了很久的话。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看到皇帝拍了拍萧彻的肩,眼中带着欣慰和释然。
回到镇国公府时,林晚意发现后院忽然热闹起来。周明带着几个丫鬟正在打扫,廊下挂着新裁的红绸,连那株老玉兰树都系上了红丝带。
“这是……”林晚意有些疑惑。
“陛下说,登基大典和婚礼一起办。”萧彻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笑意,“五月初一,既是新帝登基的日子,也是我们大婚的日子。”
林晚意愣住了,转身看着他,眼眶忽然一热:“这么急?”
“不急。”萧彻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
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莹白的玉质透着温润的光:“这是用听雪楼那株老玉兰树下的玉石雕刻的,工匠说,玉里藏着花魂,能护着你平安顺遂。”
林晚意接过玉簪,插在发间,对着廊下的铜镜照了照,忽然笑了:“好看。”
萧煜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个红布包,塞到林晚意手里:“嫂嫂,这是我给你准备的贺礼。”
打开一看,是一幅画——画的是听雪楼的玉兰树,树下站着两个人,一个穿玄色衣袍,一个穿素色长裙,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身影,正仰头看着他们,笔触虽稚嫩,却透着满满的心意。
“画得真好。”林晚意摸了摸他的头,“等大婚那天,就挂在新房里。”
夕阳西下时,镇国公府的炊烟袅袅升起。周明在厨房忙碌着,准备晚饭;萧煜在院子里练习新学的剑法;萧彻和林晚意坐在玉兰树下,看着天边的晚霞,手里捧着太医刚送来的药方——那是为萧煜调理身体的,上面写着“忌生冷,宜温补”。
“你说,登基那天会不会下雨?”林晚意靠在萧彻肩上,轻声问。
“不会。”萧彻很肯定,“钦天监说了,是大晴天。”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下雨也没关系,我会给你撑伞。”
林晚意笑了起来,笑声像檐角的风铃,清脆悦耳。
远处的宫墙上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沉稳而悠长。镇国公府的灯光次第亮起,映着廊下的红绸,映着玉兰树的新蕊,也映着一对即将携手走向未来的人。
他们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彼此在身边,只要心中的信念不灭,就一定能走到春暖花开的那天。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