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住老吴头!”
“烧死这个瘟神!”
“把他扔进枯井!祭了山神爷!”
狂怒的呐喊混杂着风雨声,如同沸腾的油锅。
村民们举着火把和农具,在泥泞中跌跌撞撞,却带着一股被恐惧催生出的疯狂蛮力,如同失控的兽群,朝着村西头那座孤零零的破败草屋汹涌扑去!
火光在风雨中摇曳不定,将一张张因愤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地狱恶鬼。
他们认定了老吴头就是带来死亡诅咒的源头,所有的恐惧都化作了对这一个具体目标的毁灭欲望。
苏明、叶启灵、子无双紧随愤怒的人群之后。
苏明脸色阴沉如水,黑眸深处燃烧着冰冷的火焰,袍面上的符文幽光明灭不定,如同压抑的雷霆。
他并未阻止村民的暴行,老吴头昨夜冒雨前往枯井、遗落草鞋、对坟山枯井异常恐惧的表现,以及他屋中那本邪异书册,都指向一个事实——
这老头,即便不是真凶,也必然深陷其中,是关键的知情者甚至帮凶!
让他吃点苦头,或许能撬开他那被恐惧封死的嘴。
破败的草屋在人群的冲击下如同狂风中的纸船。
本就摇摇欲坠的柴门被几把锄头轻易捣碎,愤怒的村民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了狭小的空间。
“啊——!别过来!山神爷饶命!井里的东西…不是我!不是我放出来的!”
老吴头凄厉的尖叫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他被两个壮硕的汉子如同拎小鸡般从土炕角落拖了出来,枯瘦的身体在空中徒劳地挣扎踢蹬,破袄被撕扯开,露出嶙峋的肋骨和布满污垢的皮肤。
“瘟神!害死这么多人!打死他!”
“把他拖去枯井!让他也尝尝被冻死烧死的滋味!”
锄把、镰刀柄没头没脑地砸落下去,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和老吴头痛苦的哀嚎。
混乱中,不知是谁用力过猛,一柄锄头的铁尖在老吴头枯瘦的手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脏污的破袄。
“够了!”
苏明一声断喝,如同惊雷炸响!
他身形微动,一股无形的磅礴气劲轰然扩散!
“砰!”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壮汉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墙,闷哼着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一片人。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老吴头痛苦的呻吟和屋外风雨的咆哮。
村民惊惧地看着门口那个黑袍猎猎、如同魔神般的身影,以及他身边月华般清冷、素雪般沉静的同伴。
苏明冰冷的目光扫过惊疑不定的村民,最后落在蜷缩在地、捂着流血手臂瑟瑟发抖、眼神涣散的老吴头身上。
他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人,我们要带走审问。他若真是凶手,自有公道处置。若他只是棋子…你们打死了他,谁去抓真正的‘山神爷’?!”
提到“真正的山神爷”,村民眼中的疯狂褪去些许,被更深的恐惧取代。
他们面面相觑,最终在苏明那如同实质的威压下,不甘地让开了一条路。
叶启灵上前,指尖微动,一丝柔和的土黄色灵力从土灵珠中溢出,如同温暖的泥浆,瞬间覆盖在老吴头手臂的伤口上,暂时止住了流血。
但老吴头依旧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嘴里反复念叨着“井里的东西”、“爬出来了”、“不是我”。
子无双则再次将目光投向墙角那堆杂物。
方才村民的冲击踢翻了杂物,露出底下半掩在湿泥中的一小块东西。
他走过去,俯身,用两根手指捻起那东西。
那是一小块深褐色的、质地粗糙的皮子碎片,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皮具上撕裂下来的。
皮子的内面,用某种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一个极其微小、但结构异常繁复诡异的符文!
那符文的线条扭曲盘旋,透着一股阴邪、冰冷、混乱的意味,与祠堂、赵铁头家、枯井旁那三处致命阵法残留的核心灵力波动,隐隐呼应!
子无双清冷的眼眸微微眯起,将皮片递给苏明。
苏明接过,指尖触及那暗红符文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无比精纯的阴寒邪力如同毒蛇般试图钻入!
他冷哼一声,指尖幽光微闪,瞬间将那股邪力湮灭。
他仔细端详着这枚符文,再对比老吴头墙壁上那些粗劣癫狂的涂鸦,两者天差地别!
这枚符文,结构精准,线条流畅,蕴含着精密的灵力回路,绝非老吴头这种半疯之人所能绘制!
这更像是…
某种邪异传承的标识,或者…启动某种仪式的密钥碎片?
“你的?”
苏明将皮片举到老吴头眼前,声音如同寒冰。
老吴头涣散的目光聚焦在皮片上,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如同见了鬼!
他猛地摇头,身体向后拼命缩去,仿佛那皮片是烧红的烙铁:
“不…不是我的!是…是井边!坟地里!在…在撬开的棺材旁边…我…我捡到的!邪门!太邪门了!碰一下就…就冷到骨头缝里!”
他语无伦次,恐惧几乎要冲破喉咙。
“我…我把它扔了!扔屋里了!它…它怎么还在?!”
棺材边捡到的?
启动阵法的核心符文碎片?
苏明与叶启灵、子无双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看来,后山那座被挖开的老坟和枯井,才是所有诡异事件的核心源头!
“带我们去!”
苏明一把拎起瘫软的老吴头,声音斩钉截铁,“去那座坟!去那口枯井!现在!”
风雨似乎更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村民们举着火把,在泥泞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苏明三人,押着魂不附体的老吴头,朝着村后阴森晦暗的坟山爬去。
火把的光芒在风雨中艰难地撕开一小片黑暗,却照不透前方浓重的山影和弥漫的死气。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虽然暂时被压制,却从未退去,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山路崎岖湿滑。
在老吴头神经质的、断断续续的指引下,众人终于来到坟山半腰一处背阴的洼地。
这里树木更加稀疏,嶙峋的山石如同蹲伏的怪兽。
洼地中央,果然有一口被茂密蒿草和藤蔓半掩着的古旧石井,井口边缘布满湿滑的青苔。
井口不远处,一座明显有些年头的土坟塌陷了大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腐朽的棺木碎片散落在洞口周围,散发着浓烈的土腥和腐木气味。
“就…就是这里…”
老吴头指着那塌陷的坟洞和旁边的枯井,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棺材…就在里面…我们…我们撬开的时候…”
苏明松开老吴头,示意村民看住他。
他走到塌陷的坟洞前,蹲下身,锐利的目光扫过散落的棺木碎片、翻出的潮湿泥土…
以及洞口边缘几个清晰的、沾着红胶泥的脚印。
脚印杂乱,有深有浅,显然是王老蔫、赵铁头他们留下的。
但除此之外…
子无双无声地来到苏明身边,清冷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现场。
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坟洞内侧一块相对完整的棺木挡板上。
那挡板斜倚着洞壁,上面除了泥土和腐朽的痕迹,似乎还有一些…
非常浅淡的、被刻意擦拭过的指印?
指印的形态很奇怪,并非抓握,更像是…用指尖蘸着什么,在上面快速而精准地划过?
叶启灵则走向那口枯井。
土灵珠悬浮在她掌心,散发出柔和的黄芒,如同水波般缓缓探向幽深的井口。
珠身的光芒在触及井口的瞬间,猛地一阵剧烈波动!
一股极其隐晦、却如同附骨之蛆般阴冷污秽的气息,混杂着若有若无的怨念嘶嚎,被土灵珠清晰地反馈回来!
她脸色微变,迅速收回灵珠探查,声音带着凝重。
“井底…有东西!很邪异!像是…被强行聚集、压缩的阴寒死气!还有…微弱的阵法残留波动!和村里那几处触发点同源!”
就在这时,负责看押老吴头的村民中突然发出一阵惊恐的骚动!
“血!他…他手上有血!”
“是赵铁头的血!肯定是他杀了赵铁头时沾上的!”
苏明猛地回头!
只见一个眼尖的村民正死死抓住老吴头那只没受伤的手腕,将他枯瘦的手掌高高举起,凑到一支火把下!
在那只沾满泥污和草屑的手掌边缘,靠近小指根部,赫然有一小片已经干涸发黑、几乎与污垢融为一体的暗红色印记!
那颜色,与赵铁头胸前焦黑伤口流出的血污,何其相似!
“不是我!是…是抓我的时候…他们推搡…我…我摔倒在他家门口…沾…沾到的泥!”
老吴头惊恐地辩解,声音嘶哑绝望。
然而,这辩解在“铁证”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证据确凿!”
“就是他!挖坟惊扰邪祟!又用邪法害人!”
“杀了他!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刚刚被苏明压下去的狂怒,如同浇了油的烈火,瞬间再次冲天而起!
所有的恐惧、失去亲朋的悲愤、对未知邪祟的无力感,在这一刻找到了最直接、最具体的宣泄口
——眼前这个枯瘦、肮脏、疯癫的老头!
“烧死他!”
“把他推下枯井!让他也尝尝那滋味!”
村民们彻底疯狂了!
他们不再顾忌苏明三人,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红着眼,嘶吼着,再次扑向老吴头!
锄头、镰刀、火把,带着毁灭的气息狠狠砸落!
“住手!”苏明厉喝,身形欲动。
但这一次,愤怒的洪流远超之前!
几个壮汉死死挡住了苏明的去路,更多的人已经将老吴头彻底淹没!
混乱中,不知是谁狠狠一推!
“啊——!!!”
老吴头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极致的惨嚎,枯瘦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飞出去,划过一个绝望的弧线,朝着那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深枯井口,直直坠落!
噗通!
一声沉闷的、湿漉漉的重物落水声,从深不见底的井底传来,瞬间被风雨声吞没。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村民们举着火把和农具,僵立在井口边缘,脸上的疯狂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更深邃的恐惧。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口吞噬了老吴头的枯井,井口在风雨中沉默着,像一张刚刚饱餐后餍足的巨口。
伏诛的呼声,似乎得到了满足。
凶手,被“正义”的村民亲手处决,扔进了他“召唤”邪祟的枯井。
雨,还在下。
火把在风雨中明灭,映照着井口周围一张张茫然而又隐隐不安的脸。
苏明、叶启灵、子无双站在人群外围,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苏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袍面上的符文幽光剧烈闪烁,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怒。太快了!
老吴头死得太快了!
他还有许多疑问未曾解开!
那皮片上的符文代表什么?
枯井底部的邪异气息是什么?
老吴头在恐惧什么?
他真的是被推下去的,还是…井里真有什么东西把他“拉”了下去?
叶启灵看着那口吞噬了生命的枯井,秀眉紧蹙。
土灵珠刚才感应到井底那邪异的气息并未因老吴头的坠入而有丝毫减弱,反而…似乎更活跃了一些?
这感觉让她非常不安。
子无双的目光则越过混乱的人群和沉默的枯井,落在了坟洞内侧那块棺木挡板上。
方才村民的冲击和混乱,似乎无意中改变了挡板的角度。
在火把摇曳的光线下,挡板底部靠近泥土的位置,似乎露出了一角…之前被完全掩盖的、极其细微的刻痕?
那刻痕的形状,隐约像半个扭曲的符文,与他刚才发现的那块皮片上的符文残角,似乎…能拼合?
一丝极其冰冷的寒意,如同井底的死气,悄然爬上子无双的心头。
老吴头是死了,被愤怒的村民当作了替罪羊。
但直觉告诉他,这口枯井吞下的,恐怕不仅仅是老吴头这条命。
伏诛的呼声虽然暂时平息,但笼罩在荒村之上的死亡阴影,却似乎…
变得更加浓重,更加深沉了。
那口沉默的枯井,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一个冰冷的句号,又或者…
是一个刚刚拉开的、通往更深黑暗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