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震北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那份父亲本能的恐惧已经压倒了愤怒。
“麟儿他...他一直好好的...就在后园...由他娘亲和乳母照看着...”
“城主!”
姜若兰上前一步,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在下略通医术,尤擅探查经脉异状与神魂印记。若城主信得过,可否让在下为小公子诊视一番?那圣印印记若存在,必与神魂相连,寻常肉眼或难察觉,但以木系灵力深入探查,或可辨其端倪。若无异常,正好还小公子清白,也让城主安心,更可坐实杜墨污蔑之罪!若有...”
她顿了顿,语气沉重。
“也需及早应对,设法解除!”
林震北看着姜若兰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苏明、叶启灵、子无双凝重而关切的神情。
理智终于压倒了愤怒和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声音嘶哑道:
“...好!有劳姜姑娘!请随我来!”
他不再犹豫,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城主府后园方向走去,步伐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城主府后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色宜人。
但此刻,园中气氛却异常凝重。
林震北屏退了所有侍女护卫,只留下他的夫人——
一位气质温婉、此刻却满脸惊惶不安的美妇人,紧紧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约莫六七岁、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张望的男童。
这便是城主幼子,林麟。
“麟儿乖,让这位姐姐看看,好不好?”
林夫人强忍着不安,柔声哄着孩子。
林麟有些怯生生地看着姜若兰,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姜若兰露出温和的笑容,蹲下身,指尖凝聚起极其柔和、充满生机的木系灵力,如同最温暖的春风。
“小公子别怕,姐姐只是看看你身体棒不棒。”
她的指尖轻轻搭在林麟细嫩的手腕脉搏处,温和的木系灵力如同涓涓细流,小心翼翼地探入孩子体内,沿着经脉缓缓游走,同时分出一缕最精微的感知力,悄然探向其后颈区域。
林震北和林夫人紧张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姜若兰的手和表情。
时间仿佛变得格外漫长。
园中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林麟偶尔好奇的轻哼。
姜若兰的灵力在林麟体内流转,孩子纯净的生机和微弱的灵力反馈回来,一切似乎都很正常。
她的感知力也仔细扫过其后颈的皮肤,光滑细腻,没有任何肉眼可见的印记。
林震北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林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姜若兰的感知力即将收回的刹那!
当那缕最精微的、带着探查神魂印记特性的木系灵力,无意中掠过林麟后颈某处极其微小的、仿佛天生毛孔般的点时——
嗡!
一股极其隐晦、冰冷、霸道、充满贪婪与掌控欲的邪恶意念,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猛地从那点深处爆发出来!
瞬间沿着姜若兰探入的灵力反向侵蚀而来!
“啊!”姜若兰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
搭在林麟手腕上的手指如同触电般弹开!
那股邪恶意念虽然微弱,却带着位阶上的绝对压制,让她识海如同被冰针刺入,剧痛无比!
她踉跄后退一步,被身后的叶启灵及时扶住。
“姜姑娘!”
林夫人惊呼。
“麟儿!”
林震北目眦欲裂,一步抢上前护住儿子。
林麟似乎也受到了一丝惊吓,茫然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姜若兰,小手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在那里...”
姜若兰强忍着识海的刺痛和翻涌的气血,指向林麟的后颈,声音带着一丝惊悸。
“...一个点!极其微小!肉眼难辨!但...有东西!一股冰冷、邪恶的意志!就在皮下深处!我的灵力刚触及,就被它攻击了!”
轰!
林震北如遭雷击!
所有的侥幸瞬间破碎!
他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眼中是灭顶般的绝望和滔天的怒火!
他猛地转身,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拨开林麟后颈柔软的头发,凑近了,以妖皇境的目力,凝聚所有心神,死死盯着姜若兰所指的位置。
终于,他看到了!
在细腻的皮肤下,一个针尖大小、颜色比周围皮肤稍深一丝、带着极其微弱暗紫色泽的点!
它隐藏得如此之深,若非姜若兰以特殊灵力刺激引动其反击,几乎与天生的毛孔无异!
那暗紫色的微光,与他之前看到的、兜帽客颈后的圣印印记,如出一辙!
“啊——!!”
林震北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猛地将爱子紧紧搂入怀中,浑身剧烈颤抖!
巨大的痛苦和愤怒几乎将他撕裂!
麟儿!
他的麟儿!
竟然真的被种下了如此邪恶的烙印!
“杜墨!邪魔!我林震北与你不共戴天!!”
他仰天怒吼,声震府邸,恐怖的威压不受控制地爆发,将周围的假山石瞬间震裂!
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恐惧——麟儿的命,被捏在那个邪魔手中!
苏明、叶启灵、子无双脸色无比凝重。
杜墨的话,竟是真的!
城主幼子,成了他掌控的棋子!
这远比发现一个内鬼更加可怕!
这意味着,林震北这位北星城主,很可能也受到了某种胁迫或控制!
之前的愤怒与悲痛,或许并非伪装,而是真真切切的绝望!
“城主!”
苏明沉声喝道,试图让林震北冷静下来。
“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保护小公子!找出解除烙印之法!更要弄清楚,杜墨控制小公子,逼迫您的...究竟是什么!”
林震北猛地转头,赤红的双眼中布满了血丝,那目光中充满了痛苦、挣扎、屈辱,还有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他看着苏明四人,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喉咙。
就在这时!
“爹...爹爹...”怀中的林麟忽然发出微弱的声音,小脸皱成一团,露出痛苦的表情。
“...麟儿...好难受...头...头好痛...有个...有个坏人在说话...”
林麟的身体开始微微抽搐,眼神变得有些涣散,后颈那个暗紫色的星点,骤然亮起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心悸的光芒!
“麟儿!”
林夫人魂飞魄散,扑上前紧紧抱住儿子。
林震北脸色剧变,失声惊呼:“不!不要!”
一股冰冷、霸道、充满嘲弄的意念,如同跨越空间,直接传入林震北的脑海,也隐隐扩散开来,让近在咫尺的苏明四人都感到一阵灵魂的寒意:
“林震北...看来,你的‘客人’们,知道得太多了...管好他们的嘴,也管好你自己的...愤怒。
别忘了...你可爱的小星星...随时可以...熄灭。”
那声音,赫然正是杜墨!
他通过烙印,在警告!
在威胁!
星点的光芒缓缓黯淡下去,林麟的痛苦似乎也随之减轻,蜷缩在母亲怀里,小声啜泣着。
林震北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靠在凉亭柱子上,面如死灰。
他看着苏明四人,眼中充满了绝望、哀求,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看穿秘密的羞愤。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沙哑、沉重、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叹息:
“...几位...请...随我来书房。有些事...本座...不,我...必须告诉你们了。”
书房的门在身后沉重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城主府的书房布置得古朴庄重,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是高及屋顶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古籍玉简。
然而此刻,空气中弥漫的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死寂和林震北身上散发出的、浓得化不开的绝望气息。
他背对着苏明四人,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庭院里摇曳的树影,魁梧的身躯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微微佝偻着。
良久,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无半分城主的威严,只剩下一个被逼至绝境父亲的疲惫、痛苦与深深的屈辱。
他双眼布满血丝,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杜墨...那个邪魔...他抓住了我的命脉。”
林震北的声音低沉而压抑,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
“半年前,麟儿随他娘亲去城郊‘慈云庵’进香祈福...回来之后不久,就时常无故啼哭,夜不能寐...起初只当是受了惊吓,请了无数名医,甚至孙老也看过,都查不出缘由...直到一个月前...”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仿佛在重温那噩梦般的场景:
“...麟儿突然浑身抽搐,后颈...就是那个位置...浮现出一个暗紫色的光点!那光点里...传出了杜墨那恶魔的声音!”
林震北的身体因愤怒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他告诉我,麟儿的魂魄已被他种下‘噬魂星印’,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间!若想麟儿活命...就必须...必须按照他的吩咐去做!”
林震北猛地睁开眼,眼中是刻骨的恨意与无奈。
“他给了我一个名单...莫百川、司徒朗、孙济世...还有...还有一个人...他要我,配合他,除掉这四人!用...用他提供的方法!”
“配合?”
子无双清冷的声音响起,“如何配合?那无形光针,蚀光粉,引光符阵...这些,城主您知情?”
“知情?”
林震北惨然一笑,笑容比哭还难看。
“何止知情!那引光符阵的布设地点...琉璃塔荧惑星图的位置、演武场观礼台对应的虚空坐标、甚至...百草园丹房内炉底对应的光点交汇处...都是...都是我亲自确认,并暗中提供了布阵所需的核心节点信息!因为只有我,最清楚这些要害之地的灵力流转节点和防御薄弱点!”
如同惊雷在书房内炸响!
苏明四人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位一城之主承认自己是连环凶案的“帮凶”,依然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为什么?!”
叶启灵忍不住质问,眼中充满了不解和愤怒。
“他们是北星城的支柱!是您的挚友啊!您怎能...怎能为了...”
“为了麟儿!”
林震北猛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
“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我的儿子魂飞魄散?!他才七岁!他是无辜的!杜墨那个恶魔!他不在乎北星城!不在乎任何人!他只在乎他的目的!他用麟儿的命,逼我一步步走进地狱!”
他颓然坐倒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双手深深插入头发中,发出压抑的呜咽。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林震北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悲鸣。
姜若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更多的是凝重。
苏明沉默片刻,沉声问道:
“杜墨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仅仅是为了杀这四人?还有...那第四个人,是谁?”
林震北的身体猛地一僵,抬起头,眼神剧烈闪烁,充满了挣扎和更深层次的恐惧。
他避开了苏明锐利的目光,声音变得更加艰涩:“他...他没说具体目的...只说这四人是阻碍...必须清除...至于第四人...”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是我!”
“您?!”
姜若兰惊呼出声。
“不错!”
林震北脸上露出一丝惨烈的决绝。
“名单最后一人,是我自己!他要我...在完成前三件事后...自裁!以妖皇之魂,作为...作为某种仪式的祭品!只有这样,他才会放过麟儿!”
自裁?
妖皇之魂祭品?
杜墨的图谋,显然远不止于杀死几位高手!
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计划!
“所以...司徒大师遇害时,您对苏明衣袍符文的震怒质问...”
叶启灵恍然,“并非完全是演戏?您当时...是真的怀疑过?”
林震北痛苦地点点头:“杜墨只告诉我配合布阵节点,并未告知具体手法。司徒兄死时,衣袍上那伪造的、与苏公子符文相似的痕迹...我当时是真的惊怒交加,以为...以为是苏公子发现了什么,或是被杜墨利用...混乱之下,才...才口不择言。”
他看向苏明,眼中带着一丝愧疚。
“那么,蚀光粉和引光符阵的具体操作,是谁执行的?”
苏明追问关键。
“那兜帽客?还是另有其人?丹房的靴印,伏击兜帽客的杀手,持有星卫徽记的杜墨护卫...这些,城主可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