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内湿滑,覆盖着厚厚的黑灰色苔藓。
前行不过数丈,前方再次被当年封堵的巨大乱石堆阻挡。
苏明如法炮制,混沌巨拳轰然击出!
轰隆!!!
碎石激射,烟尘弥漫!
封堵的岩墙再次被暴力破开。
然而...
这一次,从豁口内汹涌而出的,不再是单纯的污浊气息,而是一股混合着极致灼热、刺骨阴寒、以及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怨毒与...
一种古老充满了无尽痛苦的狂暴意志!
这股意志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在苏明的混沌屏障上!
屏障剧烈波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紧随其后的叶启灵、子无双、姜若兰同时感到一股冰冷刺骨的恶念直透灵魂,护体灵光瞬间黯淡!
柳雉更是惨叫一声,直接昏死过去,被姜若兰的青蕴藤蔓紧紧缠住。
“小心!里面有东西...醒了!”
叶启灵脸色微白,腰间金灵珠嗡鸣,锋锐之气勃发,斩向那无形的意志冲击。
子无双玉笛横吹,清越的笛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宏大,如同古寺晨钟,带着涤荡邪祟的肃穆力量,狠狠撞向那汹涌而来的怨毒意志!
笛音与怨念碰撞,竟在狭窄的甬道内激发出无形的涟漪,洞壁上的苔藓瞬间枯萎剥落!
苏明眼神一厉,混沌之力沛然爆发,幽暗屏障瞬间扩张、凝实,强行顶住冲击,率先踏入豁口之后。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四人也不禁心神剧震!
巨大的溶洞空间比想象中更加广阔。
洞顶垂下的黑色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闪烁着幽光。
洞壁上,深褐、暗红、幽蓝、惨白的矿脉条纹如同癫狂的血管,疯狂地搏动着,散发出混乱而刺目的光芒,将整个洞窟映照得如同炼狱魔窟!
洞窟中央,没有地面,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翻滚不息、粘稠如同凝固血浆的暗红色岩浆湖!
湖面鼓胀着巨大的气泡,破裂时喷溅出灼热的硫磺毒气,发出“咕嘟...噗...”的死亡之音。
湖中心,一根孤零零的、粗大的黑色石柱,如同地狱的祭坛般矗立。
祭坛顶端,端坐着一具...
难以名状的残骸。
那已不能称之为人形,更像是一段被地狱之火反复煅烧、又被极地寒冰反复冻结后遗留下的、扭曲怪诞的“遗物”。
深褐色、如同凝固岩浆般的丑陋硬痂覆盖了大半躯体,与身下的黑石柱几乎融为一体。
裸露在外的部分肢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琉璃化状态,暗红、半透明,内部仿佛有熔岩在缓缓流动。
肢体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拧断后胡乱拼接的枯枝。
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是头颅。
整个头颅同样被琉璃化的硬痂包裹,五官彻底消失,只有本该是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不见底、边缘焦黑卷曲的孔洞!
孔洞深处,没有眼球,只有两簇微弱、却顽强燃烧着、跳跃着、散发着妖异红光的...
魂火!
而在她那枯槁如鬼爪、同样琉璃化的双手掌心,双肩,心口,腹部...
整整七个位置!
深深嵌入了七块大小不一、边缘锋利、形状狰狞的暗红色晶石碎片!
正是那些在命案现场反复出现的、蕴含狂暴地火之力的变异矿石!
此刻,这些碎片如同活物的心脏般脉动着,贪婪地抽取着身下岩浆湖的灼热力量,化作狂暴的火毒洪流,源源不断地注入这具残破的躯壳!
碎片周围的琉璃化皮肤,被灼烧得呈现出熔融的暗金色泽,仿佛随时会滴落!
更触目惊心的是她的脊背!
三根粗如儿臂、通体闪烁着幽蓝寒光、表面天然铭刻着古老银纹的尖锐冰棱,如同最残酷的刑具,自下而上,狠狠贯穿了她的脊椎骨、肩胛骨,将她死死地钉在冰冷的黑石柱上!
冰棱深深没入石柱,散发着与地宫冰莲台同源的、精纯而冰冷的亘古寒气!
这寒气与碎片注入的狂暴火毒,在这具残躯内疯狂冲撞、撕扯!
每一次力量的冲突爆发,都让那枯槁的身体剧烈痉挛,发出无声的哀嚎!
冰棱与琉璃化躯体接触的边缘,因极致的冷热交替而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
残躯身前,悬浮着八盏灯!
八盏由最粗糙、最原始的黑色火山岩粗暴雕琢而成的灯盏,形状扭曲丑陋,毫无章法,如同地狱顽童的拙劣之作。
此刻,其中七盏灯的灯芯位置,正燃烧着一点微弱、却极其凝练、散发出纯粹阴寒死寂气息的白色火焰!
那火焰跳跃着,散发出深入骨髓的寒意,与岩浆湖的灼热形成诡异的对立。
唯有第八盏灯,灯芯空空,一片死寂。
七盏魂灯!
七点阴寒魂火!
石不语!
这个被活祭的六岁盲女,在暗无天日的地火炼狱中挣扎了数十年,身体早已被焚毁、被异化,化作了承载狂暴火毒的容器!
又被冰莲封印的残余寒力,如同罪囚般钉死在这石柱之上!
她的残躯,就是一座活生生的、容纳冰火地狱的刑台!
空洞眼眶中的两点魂火,透过那七盏悬浮的魂灯,死死地“锁定”了被姜若兰青蕴藤蔓缠住、昏迷不醒的柳雉!
那目光中,没有疯狂,没有暴戾,只有一种沉淀了数十载岁月、冰冷到足以冻结灵魂的、纯粹的怨毒!
以及...
一种令人心悸的、洞悉一切的、仿佛看透了命运轨迹的平静!
“柳雉...”
一个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那残破的躯壳中挤出,带着刻骨的寒意,在翻滚的岩浆湖上空幽幽回荡。
随着这个名字被念出,悬浮的七盏魂灯中,位于最外侧的一盏,其灯芯那点阴寒的白色魂火,猛地跳跃了一下,光芒似乎凝实了一丝!
仿佛在呼应着这个名字所承载的血债!
柳雉的名字被点出,如同点燃了引信。
柳雉在姜若兰青蕴术的刺激下悠悠转醒,浑浊的老眼初时茫然,随即聚焦在石柱顶端那具非人的残骸上,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不...不是我!不是我!”
柳雉爆发出凄厉到变调的尖叫,身体在青蕴藤蔓中疯狂扭动挣扎,涕泪横流。
“当年...是祖宗定的规矩!是全村人抽的签!是...是石磬他爹...他爹自己愿意的!他妹妹...他妹妹天生眼瞎...是...是‘最合适’的容器!我们...我们也是为了村子!为了大家能活命啊!!”
他语无伦次,将积压了数十年的恐惧、推诿和那一点点被深埋的愧疚,如同呕吐物般倾泻而出。
真相,伴随着柳雉崩溃的哭喊,如同被强行撕开的、早已腐烂流脓的疮疤,血淋淋地暴露在灼热的空气中。
石不语!
天生盲女!
被愚昧血腥的祖制选中,成为平息地火“火种”的牺牲品!
她的亲哥哥石磬,或许曾有过挣扎,但最终在恐惧和所谓的“大义”下选择了沉默,甚至成为了帮凶!
柳雉、柳福(已死)、葛洪山(已死)、孙瘸子(已死)...
这些名字,都是当年参与决策、执行或默认了这场献祭的村中骨干!
而阿牛、暮云归、白芷...
他们虽非直接参与者,却是在石不语力量复苏后,无意中接触祠堂秘密、或身怀特殊技艺(如阿牛加固石像、暮云归接触祭品布料、白芷感知药性异常),可能威胁到她计划的关键人物!
八盏魂灯,对应八条性命!
前七盏已燃,七条魂魄化作灯油!
第八盏灯芯空空,目标正是——
柳雉!
“以命...燃灯...”
石不语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空洞的眼眶“望”向疯狂挣扎的柳雉,两点魂火幽幽跳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专注。
“魂灯...燃尽...冰钉...自解...”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柳雉,投向那三根贯穿自己身体的幽蓝冰棱深处,那目光中竟燃烧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虔诚的渴望?“妹妹...就能...出来了...”
妹妹?!
这石破天惊的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岩浆湖上空!
让苏明四人瞬间心神剧震!
石不语被献祭时年仅六岁...
她口中的“妹妹”是谁?
难道在这地狱深处,还有另一个被遗忘的牺牲品?!
“你...你胡说什么?!”
柳雉彻底懵了,恐惧中夹杂着极度的茫然和荒谬。
“哪...哪来的妹妹?!当年...当年只...只扔了你一个进去啊!就你一个!!”
他嘶吼着,仿佛要说服自己。
“骗子!!”
石不语残破的躯体因这声质问而剧烈地痉挛起来!
贯穿身体的冰棱发出刺耳的“咔咔”声,裂纹瞬间扩大!
空洞眼眶中的魂火疯狂摇曳,嘶哑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无尽悲愤与足以撕裂灵魂的痛苦。
“她...就在...下面!和我...一起!烧了几十年!冻了几十年!哭...一直在哭!好冷...又好烫!我...看不见...但我...听得见!感觉得到!你们...把她...也扔了进来!用...用她的魂...稳住...冰钉!!”
她枯爪般、镶嵌着晶石碎片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指向贯穿自己脊背的那三根幽蓝冰棱!
指尖因用力而崩裂,流淌出暗红近黑的粘稠液体!
轰!!!
如同九幽最底层的寒冰地狱被彻底掀开!
冰莲台!
魂灯!
冰钉!
祠堂地宫那巨大的冰莲台,其核心寒力的维系,并非仅仅依靠天然玄冰!
它需要...
活人的魂魄作为“灯油”,作为持续对抗炎心狂暴火源的“燃料”!
石不语作为“火种”容器被献祭,承受地火焚身之苦!
而她的“妹妹”,那个可能更加年幼、更加无辜、甚至可能只是被村民嫌“哭闹麻烦”而顺手丢入矿洞的无名女童,则被当成了维系冰莲封印的“魂灯”燃料!
她的魂魄,被强行抽取、禁锢在那三根冰棱之中,承受着冰封魂裂与地火炙烤的双重酷刑,燃烧了数十年!
石不语在永恒的黑暗与极致的痛苦中,清晰地感知着“妹妹”魂魄被一点点灼烧、被冰封撕裂的无声哀嚎!
这双重的、日复一日的折磨,是比地火焚身更甚的酷刑!
支撑她残躯不灭、怨念滔天的,除了对仇人的刻骨恨意,更有对那个同样被困在无尽痛苦深渊中的“妹妹”的、近乎执念的守护与愧疚!
她要复仇!
更要耗尽仇人的魂魄燃灯,替代“妹妹”被灼烧的魂,最终拔除那三根钉住她、也钉住“妹妹”魂的冰棱!
让“妹妹”那饱受摧残的魂,在彻底消散前,获得片刻的、真正的“自由”!
这,就是她以残躯为炉,点燃魂灯,掀起这场血腥复仇背后,那令人心魂俱裂、泣尽血泪的“苦衷”!
“不...不可能...没有...没有第二个...”
柳雉彻底崩溃,瘫在冰冷的岩地上,眼神涣散,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呓语,仿佛被这颠覆认知、揭露更深罪孽的真相彻底碾碎了最后一点心智。
苏明四人站在翻滚的岩浆湖边,灼热的气流蒸腾着他们的衣袂。
望着石柱上那具承载着非人痛苦与泣血执念的残躯,望着那七盏燃烧着阴寒魂火的石灯,望着那第八盏空寂的死灯。
愤怒、悲伤、怜悯、对愚昧的痛恨、对生命的敬畏...
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滚、奔涌、最终化为一种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静默。
血债,终究需要血偿。
石不语以自身为祭坛,点燃的这条魂灯之路,早已无法回头。
那第八盏灯...
注定要亮!
而那个被遗忘的“妹妹”...
或许,这是她唯一能获得的、最后的“解脱”!
洞窟内,只有岩浆翻滚的“咕嘟”声,和石不语残躯因冰火冲突而发出的、细微却刺耳的痉挛声。
怨念如同实质的浓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最终的结局,如同那第八盏空寂的魂灯,等待着被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