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的佩刀碰在门框上那声轻响还在耳边晃,我已起身接过他递来的茶盏。
青瓷盏底压着张皱巴巴的纸,是老狱卒的供状。
他说,林修远在牢里每日辰时三刻必写《归棠吟》。玄影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我捏着茶盏的指尖——我这才发现自己把盏沿捏得发白,三百六十五遍,一字不差。
我松开手,茶盏磕在案几上。
《归棠吟》是我及笄时写的闺阁诗,原主最宝贝的抄本被苏晚晚撕了扔进荷花池,后来还是顾昭珩让人从池底捞出来裱好送我。
林修远......他关在刑部大牢里,怎么会知道这首诗?
还有。玄影压低声音,窗外竹影扫过他绷紧的下颌线,狱卒说,每日子夜牢外有熏香,守卫闻了直犯迷糊,可林修远却对着空气说话,像在应什么人。
我猛地站起来,绣鞋碾过地上的月光。
熏香、对空说话......这哪是疯癫?
分明是有人用香引控着他的意识!
备马车。我扯过搭在椅背上的斗篷,找老吴引荐狱友老疤,我要亲自问。
老吴的棺材铺飘着松香味,他缩在柜台后搓手:沈娘子,老疤那主儿......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畏光畏声,白天根本不敢出门。
您得去城西茶肆,他每晚亥时会去喝碗杏仁茶压惊。
茶肆的灯笼蒙着灰,我裹着粗布头巾坐进最里间。
老疤进来时,我听见他裤脚擦过门槛的沙沙声——那是长期蜷缩在狭窄牢房里才会有的走路姿势。
他脸上的疤像条扭曲的蜈蚣,从左眉骨爬进衣领,见着我便哆嗦着跪下来,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女、女菩萨......
我要知道林修远在牢里的事。我把一锭银子推过去,如实说,再给十两。
他盯着银子,喉结动了三动,才哑着嗓子开口:那姓林的从不喊冤,只说先生说我快成功了。
有天夜里我起夜,瞧他对着墙角笑,嘴里念叨归棠开了,归棠开了,可那墙角除了老鼠洞啥都没有......他突然从怀里掏出张皱纸,血渍把末句染得模糊:这是他扔在马桶边的,我......我偷捡的。
我接过纸,指尖刚触到墨迹,掌心里的银针突然烫得像烧红的炭。
疼意顺着血脉窜到太阳穴,眼前的茶肆忽远忽近——
密室里烛火摇晃,素袍男子执笔记着什么,案上香炉飘出的烟是少见的靛蓝色。
他低笑时声音像浸了水的琴弦:第七日,目标情感剥离完成,可启动归位仪式。我想看清他的脸,可烟雾腾起的刹那,他的面容就碎成了星子。
叮——系统提示音炸在脑海里,检测到高阶精神干预痕迹,关联罪案:三年前御医疯癫案、去年贵妃梦游纵火案。
当前目标:代号白先生
我猛地攥紧那张纸,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老疤被我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缩着脖子往后挪:女菩萨?
您......
没事。我深吸一口气,把纸收进袖中,这银子你拿着,明日搬去城南庄子,有人会护着你。
出茶肆时月上中天,玄影的马车停在巷口。
我掀帘坐进去,把纸递给鲁老三:看看这墨里掺了什么。
他捏着纸对着月光,鼻尖几乎要贴上去:有梦引散的苦,还有......他突然顿住,从怀里摸出个铜制闻香瓶,这是忘忧蕊!
产自皇室禁苑,民间根本弄不到!
我心里一声。
玄影已经翻出尚药局的供香记录,烛火映得他眉峰紧拧:最近三个月的特供香,签批人都是刘德全。
刘德全?
皇帝身边的老太监,连顾昭珩都得称他一声刘公公。
林修远背后的手,竟伸到了宫里?
深夜的绣坊阁楼风大,我把影绘筒里的录影投在织锦地图上。
七处标记——林修远的牢房、发现香灰的暗室、老疤说的墙角......连成线后,箭头直指城北的归真观。
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地方,她曾在观里的梅树下画过《归棠春意图》。
我摸着玉簪上的缠枝纹,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嗡鸣。
小姐!小翠的声音从楼下飘上来,所有绣坊的纺轮都在响!
我推开窗,夜风卷着嗡鸣声灌进来。
全城的纺轮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同时转动起来。
玉簪在我掌心发烫,那温度顺着血脉往上涌,我忽然听见无数细弱的声音,像丝线抽紧时的震颤——
白先生......
我攥紧玉簪,指节发白。归真观的方向,有盏灯突然亮了。
那夜玉簪震动、全城纺轮共鸣后,我彻夜未眠。
窗棂外的更漏敲过五下时,小翠的房门传来的一声闷响——是她又从噩梦里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