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不见底的金属井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横亘在浮岛核心。无数粗壮的、由未知金属和凝固能量构成的锁链缠绕其上,表面刻满了散发着微光的几何符文,组成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封印体系。那断断续续的“呼唤”,正是从这井口深处,穿透层层封印,如同穿过层层纱布的呻吟,微弱却执着地传递出来。
井口边缘破损的碑状结构上,那与“织网核心”形状相似的符号,在浮岛本身散发的微光和远处规则之海变幻的光影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一只凝视着闯入者的、亘古不变的眼睛。
“呼唤……就是从下面传来的。”织命者悬浮在井口边缘,那双规则之眸凝视着下方的黑暗,纤细的眉毛(如果光质轮廓可以称之为眉毛的话)微微蹙起,“很多……悲伤的‘线’……断掉了,缠在一起。”
阿杰已经如同幽灵般在井口周围快速巡查了一圈,返回报告:“封印结构完整,没有发现近期开启的痕迹。周围残骸没有生命活动迹象。”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越靠近井口越明显。”
雷刃扛着从“方舟”残骸中拆下的、勉强能用的重型切割器,打量着那些粗壮的锁链和符文:“这东西……能强行破开吗?”
“不建议。”“万机之主”的虚影投射在碑文旁,数据流谨慎地分析着封印结构,“能量反应等级极高,结构复杂度超越现有数据库。强行破坏可能引发不可控的能量反噬,甚至导致整个浮岛结构崩溃。”
“教授”则更关注那碑文,他用手拂去上面厚厚的尘埃,试图解读那些模糊的古老文字:“……‘织网’……‘深渊’……‘禁忌’……‘永封’……”他抬起头,脸色凝重,“这下面的东西,似乎被这个文明自己视为极大的威胁,不惜代价将其永久封印。”
一个被自身创造者封印的“禁忌”?是失败的“织网协议”实验体?还是某种失控的造物?
那“呼唤”又是什么?是陷阱吗?
陆沉渊感受着怀中那枚“织网核心”传来的、与井口符号隐隐共鸣的微弱悸动,又看了看织命者那专注而带着探究神色的侧脸。他沉吟片刻,问道:“孩子,你能感觉到下面的‘呼唤’,具体是什么吗?是智慧生命的意念,还是某种……程序化的信息?”
织命者闭上眼睛,更加专注地感知。祂周身的规则丝线无风自动,如同伸入水中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井口的封印,试图绕过那些强大的封锁,去触碰其核心。
这个过程显然并不轻松。那些封印符文对规则层面的探测极其敏感,织命者的“触须”刚一靠近,就引发了符文轻微的闪烁和能量排斥。祂不得不更加小心,将自身波动调整到与封印能量流近乎一致的频率,如同拟态的昆虫,一点点地渗透。
时间在寂静而紧张的等待中流逝。远处规则之海的喧嚣和战斗余波似乎都变得遥远,所有人的心神都系于织命者那纤细的身影和井口深处未知的秘密上。
突然,织命者猛地睁开了眼睛,规则之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熟悉感!
“是……‘摇篮’!”祂的意念带着剧烈的波动,传入每个人脑海,“下面……有‘摇篮’的‘声音’!很微弱……很破碎……但是……不会错!”
“摇篮?!”
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个他们刚刚逃离不久,为了守护它而付出惨痛代价,如今可能已被混沌彻底侵蚀或落入议会之手的“摇篮”,它的声音,怎么会出现在这个被封印在规则之海深处的浮岛井底?!
“你确定?”陆沉渊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确定!”织命者用力点头,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了陆沉渊的衣角,“虽然很不一样……更古老……更……‘基础’……但那种‘孕育’和‘秩序’的感觉,和‘母亲’(指苏晚晴牺牲融入的摇篮意志)很像!它在……求救!很痛苦!”
一个更古老、更基础的“摇篮”碎片?或者说……是“摇篮”的“原型机”?
这个猜测让所有人头皮发麻!如果“摇篮”并非唯一,甚至可能并非自然造物,而是某个更古老文明的遗产或造物……那他们之前所知的一切,关于宇宙,关于秩序,关于自身的使命,都可能被彻底颠覆!
“能沟通吗?知道下面具体什么情况?”陆沉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追问细节。
织命者再次尝试,但很快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和沮丧:“不行……封印太强了……‘声音’断断续续……只能感觉到很痛苦,很虚弱……还有……很多杂乱的‘线’……像是……被强行‘缝合’上去的……”
被强行缝合?陆沉渊立刻想到了“织网协议”。难道这个古老的文明,试图用他们的“织网协议”,去修复或者……改造这个“摇篮原型”?然后导致了灾难性的失败,最终不得不将其封印?
而他们手中的“织网核心”,很可能就是那个协议的关键!
“我们必须下去。”陆沉渊瞬间做出了决定。不仅仅是为了可能的能源或出路,更为了揭开“摇篮”的真相,这或许关系到对抗混沌和议会的根本!
“怎么下去?这封印……”雷刃看着那令人望而生畏的锁链和符文。
“不能强行破坏,不代表不能‘解开’。”“万机之主”的虚影转向织命者,“既然下面的‘摇篮碎片’与织命者大人同源,而封印对此有反应。或许……织命者大人的力量,配合‘织网核心’,可以找到封印的‘钥匙孔’。”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的假设。让新生的织命者,去操控一个未知文明的禁忌核心,去解开一个封印着可能极度危险存在的古老封印。
织命者仰头看着陆沉渊,眼中没有畏惧,只有询问。
陆沉渊看着祂,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冰冷的“织网核心”。他想起了苏晚晴,想起了“摇篮”最后的呼唤,想起了肩上的责任。
他蹲下身,平视着织命者的眼睛,将“织网核心”递到祂面前:“孩子,这很危险。下面的东西可能超出了我们的理解。但你愿意……和父亲一起,尝试去帮助下面那个痛苦的‘声音’吗?”
织命者看着那枚黑色的多面体晶体,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井口,祂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传来的、与自身本源共鸣的痛苦呼唤。祂伸出光质的小手,轻轻按在“织网核心”上。
刹那间,“织网核心”黑光大盛!表面无数孔洞中仿佛有沉睡的意志苏醒!而织命者周身规则丝线狂舞,双眼中的秩序银芒与规则之海的斑斓色彩同时亮起!
一股庞大而古老的规则信息流,通过“织网核心”作为桥梁,疯狂涌入织命者的意识!那是关于“织网协议”的碎片,关于封印结构的解析,关于下方那“摇篮碎片”状态的模糊感知……
织命者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光质轮廓都出现了瞬间的模糊,显然在承受着巨大的信息冲击。但祂没有退缩,而是凭借着新进化后的强大意识和对规则的天然亲和,顽强地梳理、理解着这些信息。
片刻之后,祂眼中的混乱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明悟。祂抬起手,指尖不再是银色的规则丝线,而是缠绕上了一缕与“织网核心”同源的、深邃的黑色流光。
祂看向井口封印的某个特定节点,那里有几个符文的光芒相对黯淡,结构也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那里……”祂的意念带着一丝疲惫,但异常清晰,“是……‘协议’留下的……后门。用‘核心’……共鸣……”
在祂的指引下,陆沉渊手持“织网核心”,走到那个节点前。他依言将体内恢复不多的秩序之力注入核心,引导其与节点产生共鸣。
“织网核心”黑光流转,与那几个黯淡符文建立了无形的连接。只见那几个符文的光芒逐渐亮起,颜色从微光转变为与核心一致的深邃黑色,然后如同融化的冰雪般,缓缓在锁链上溶解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不规则的光晕门户!
门户之后,并非井底的景象,而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扭曲光线和破碎规则构成的、极不稳定的能量通道!
封印,被打开了一个临时缺口!
“走!”陆沉渊毫不犹豫,率先踏入光晕门户。织命者紧随其后,雷刃、阿杰、“教授”也鱼贯而入。“万机之主”的虚影在进入前,最后扫描了一眼正在缓缓愈合的门户和依旧稳固的封印主体,数据流中闪过一丝疑虑,但最终还是跟了进去。
能量通道内光怪陆离,时空感完全错乱。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坠落,众人脚下一实,已然踏上了坚硬的“地面”。
他们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景象,即便是经历过无数风浪的陆沉渊和阿杰,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里并非想象中的幽暗井底,而是一个无比广阔、仿佛将整个浮岛内部掏空形成的巨大球形空间!
空间的中央,并非他们预想的“摇篮碎片”。
而是一张……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由无数断裂、扭曲、纠缠在一起的规则锁链和散发着不祥光芒的脉络,强行“缝合”而成的……破碎的“网”!
网的中央,包裹着一团微弱闪烁的、与“摇篮”气息同源,但却充满了痛苦、扭曲与撕裂感的……光团!
那就是“摇篮碎片”?它竟然被这张恐怖的“织网”,如同标本般,钉死、缝合在了这片空间的中央!
而在那张破碎的“织网”各处,还“缝合”着许多其他难以名状的、散发着不同文明气息的规则结构碎片,它们如同拙劣的补丁,与中央的光团痛苦地连接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疯狂、绝望而又无比宏大的……失败品!
这就是……“织网协议”的真相?!他们试图“编织”和“修复”摇篮,却创造了一个恐怖的怪物?!
那断断续续的呼唤,正是从那张巨网中央,那团痛苦的光团中发出的!
就在众人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之时,那团痛苦的光团似乎感知到了织命者的到来,其光芒猛地跳动了一下,一段更加清晰、却依旧充满痛苦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呐喊,猛地撞入了织命者和陆沉渊的意识:
“同类……终于……”
“解脱……我……”
“小心……织网……已……污染……”
“摇篮……不止……一个……”
“真正的……敌人……是……”
意念到此,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整个球形空间剧烈震动起来!那张破碎的“织网”仿佛被惊醒,无数断裂的锁链和脉络如同痛苦的触手般疯狂舞动,向着闯入者们席卷而来!而被缝合在网上的那些规则碎片,也纷纷亮起诡异的光芒,散发出混乱而危险的波动!
封印之外,那口金属井的封印符文光芒大盛,似乎因为内部的异动而自动加强了封锁!
他们解开了封印,放出的……可能不是希望,而是一个被囚禁了无数岁月的、痛苦而疯狂的……失败造物!
(第167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