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清明的雨丝斜斜落进融境坪时,桂树的枝桠间已冒出新绿,去年霜降埋下的忆愿果种子,在湿软的土里悄悄鼓出芽尖。阿忆已长到小禾腰间高,褪去了孩童的稚拙,手里捧着那本绣着藤纹的养护本,正蹲在育苗盆边,教邻村来的阿柚挑籽——阿柚是阿暖去年结识的玩伴,开春便缠着要学种忆愿果,今日特意挎着个粗陶小盆赶来,盆沿画着歪歪扭扭的藤叶,是阿暖帮她画的。
“沉水底的籽才好,要黑亮、带纹路的,像这样。”阿忆捏起一颗种子递给阿柚,声音像当年的小禾般认真。阿暖蹲在一旁,手里攥着阿忆传她的海螺壳,壳里除了碎芽和野菊花瓣,又添了片今年新抽的桂叶,风一吹,响声清透里裹着暖:“阿柚你闻,这壳里有融境坪的甜香,种子沾了这香气,长得更壮。”小禾站在不远处,看着三个孩子的身影,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旧养护本,纸页间又多了片嫩黄的桂瓣——是今年春分阿暖摘的,压得平平整整。
罐柜前,小桂正戴着老花镜,给第五十九个青花罐套新布套。布套是阿暖娘绣的,除了忆愿果图案,还添了三只牵手的小人,分别绣着“忆”“暖”“柚”三个字。“这是阿忆和阿暖的第一罐‘传籽’,得好好收着。”小桂笑着说,阿明端着刚泡的忆愿果果茶走来,茶盏里飘着几片果干,汤色橙红透亮:“今年甜铺新添了果茶,用晒透的忆愿果干泡的,邻村人来买,都说比蜜水还润。”
藤架下,几个后生正按着阿忆画的图样修架杆——今年的架杆不仅刻了忆愿果,还添了串小小的脚印,从藤根绕到架顶,像孩子们追逐的痕迹。“炎生爷爷的刨子还好用着哩。”阿明摸着架杆上光滑的木纹,眼里满是笑意,“去年阿忆说,要让架杆记着咱们长大的样子,这脚印就是他量着自己的脚刻的。”小宇的孙辈也背着画夹来了,正蹲在藤架旁写生,画纸上除了育苗的孩子、修架的后生,还添了村口甜铺的幌子,幌子上“忆愿果甜铺”五个字飘在风里。
正午的雨停了,灶间飘出甜香——阿暖娘蒸了忆愿果糕,还做了新琢磨的果干糯米糍,裹着磨细的椰蓉,咬一口,甜糯里透着果的清润。石桌上摆着果茶、果糕,还有阿柚娘带来的野菜团子,三个孩子捧着茶盏,边喝边记养护本:阿忆写“清明初三,教阿柚挑籽,籽黑亮沉水”,阿暖画了颗带着笑脸的种子,阿柚则在旁边画了个小太阳,和阿忆当年画的模样如出一辙。
“你看,这是阿禾太奶奶当年挑籽的样子。”小禾翻开最老的养护本,指着泛黄纸页上的简笔画,“她教小星叔,小星叔教小芽奶奶,一代代传下来,现在你们教阿柚,这藤就绕到邻村去了。”阿柚捧着养护本,眼睛亮晶晶的:“我要把我们村的土也带来,混着融境坪的土育苗,让我们村也长出忆愿果藤。”小桂笑着点头,从罐柜里取出一小袋种子:“这是去年最好的籽,你带回去,清明种下去,秋天就能开花结果。”
傍晚的霞光落在藤架上,给新抽的芽尖镀了层金边。阿忆和阿暖帮阿柚把种子装进布囊,囊口系着阿暖编的红绳,坠着颗小小的绒球。阿柚挎着陶盆和布囊,蹦蹦跳跳地喊:“秋天我就来送果干!让你们尝我们村的忆愿果甜!”阿忆和阿暖追着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
小禾把阿忆和阿暖记的养护本收进木箱,和之前的五十六本摆在一起。第五十九个青花罐已放进罐柜,标签是阿忆和阿暖一起写的,除了“第五十一年种子”,还画了三只牵手的小人,旁边歪歪扭扭写着“阿忆、阿暖、阿柚共藏”。海螺壳被阿忆挂在藤架上,风一吹,响声穿过坪院,飘向村口的甜铺——甜铺的幌子下,几个客人正提着装果茶的玻璃罐,笑着谈论忆愿果的甜。
小桂坐在老石凳上,看着满坪的新芽,手里捧着那本最老的养护本,指尖拂过上面的字迹,从孙爷爷的苍劲,到阿禾的娟秀,再到小星、小芽、自己、小禾,如今又添了阿忆、阿暖的稚嫩笔迹,像一条蜿蜒的藤,绕着时光生长。“当年孙爷爷种下第一颗籽,哪想到会甜透这么多村。”小桂轻声说,小禾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因为每一辈都在添新暖,这甜才越传越远。”
夜色渐浓,融境坪的灯次第亮起。甜铺里的最后一盏灯灭时,阿忆和阿暖还趴在窗边,在新的养护本上画明天的计划:“帮阿柚准备育苗土”“给甜铺送新晒的果干”“给藤架的芽尖浇温水”。小禾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又望向罐柜里的青花罐——罐里的种子藏着来年的芽,养护本上的字迹藏着未来的暖,而村口的甜铺,正把融境坪的甜,一点点送到更远的地方。
这光阴,是清明新抽的芽尖,是养护本上的新字迹,是青花罐上的新布套,是甜铺里的新茶香。藤架在长,孩子在长,甜意也在长,从融境坪的一隅,到邻村的田埂,再到更远的街巷,每一颗种子都带着传承的暖,每一口甜都藏着岁月的情,岁岁清明,岁岁新芽,岁岁都是甜意蔓延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