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新濠影汇的旋转门,澳门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我掂量着手里阿玛尼的购物袋,那双新运动鞋在袋子里沉甸甸的,像揣着个不祥的预兆。磊哥和南哥还在商场里转悠,我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奢侈品店的玻璃幕墙后,转身独自走向马路对面那座金碧辉煌的建筑。
尚普京的赌场大厅里,冷气开得足,水晶吊灯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我在百家乐的牌桌前坐下,服务生端来一杯冰水。手指触到杯壁的冰凉,突然想起出门前母亲说的话:“别落魄,因为一群人都在等着看你笑话。”
第一局牌发下来,我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下注。运动鞋在桌下轻轻蹭着地毯,番毛皮的味道若有若无地飘上来。看牌,飞牌,庄家的表情永远像个蜡像。连续三局都是险胜,筹码堆在面前像座小小的金山。
中场休息时我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镜中人穿着三天没换的t恤,脚下却踩着崭新的运动鞋,这画面滑稽得像幅现代派油画。我掬起冷水拍在脸上,水珠顺着下巴滴进洗手池。
回到牌桌时,发现磊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他递给我一杯可乐,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清脆悦耳。“南哥在门口玩百家乐。”他说着,目光落在我脚上,“新鞋不错。”
第四局开始,我下注的手有些发抖。庄家亮出九点时,我面前的筹码少了一半。汗水浸湿了后背,新鞋开始硌脚。磊哥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我像个提线木偶般看牌、飞牌、加倍下注。当最后一个筹码被收走时,赌场窗外的天色已经泛白。站起身的瞬间,新鞋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走出尚葡京时,晨光刺痛了眼睛。我拎着那个装着旧运动鞋的阿玛尼袋子,一瘸一拐地走在空荡的街道上。第一个买鞋的人终究还是成了笑话,这大概就是命。
推开玻璃门,温热的水汽扑面而来。我将整个人沉入浴缸底部,耳朵里只剩下水流咕噜咕噜的声响。三十万这个数字像水鬼一样缠着我的脚踝,把我往深处拖。水面上的吊灯变得朦胧,像赌场里永远闪烁的老虎机。要是当时睡觉不玩就好了。
浴室瓷砖上的水珠一颗颗滑落,像筹码从赌桌上被扫走的模样。我不禁想起临走前磊哥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大概早就猜到我会输。这趟澳门之行本该是来慢慢娱乐的,现在倒好,白搭进去三十万。
裹着浴袍瘫在沙发上时,皮质表面还带着凉意。我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雕花图案,它们渐渐扭曲成扑克牌的花色。红桃、黑桃、梅花、方片,在我眼前不停地旋转。茶几上放着的矿泉水瓶反射着吊灯的光,恍惚间又变成骰子在滚动。
磊哥推门进来时带着一身酒气,但眼神依旧清明。他什么也没问,从保险箱里取出十万现金扔在沙发上。钞票散开的模样让我喉咙发紧。我们默契地没有对视,就像两匹在暗夜里互相舔伤口的狼。
富豪桑拿的金色大门比赌场的还要气派。迎宾小姐穿着旗袍,开衩高得恰到好处。我选了最贵的套餐,让按摩师用精油气力十足地推拿。精油渗进皮肤时,我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给我抹的驱风油,也是这种灼热的触感。现在想想,那时五毛钱一瓶的东西,比现在这5888的套餐更让人安心。
置地赌场的霓虹灯比白天更刺眼。我刻意避开一层,直接走向二楼的贵宾厅。荷官是个扎着马尾的姑娘,发梢扫过耳垂的样子让我想起初恋女友。筹码在指尖翻转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这声音比桑拿里的背景音乐更让人沉迷。
当筹码堆到六万时,我的额头渗出了细汗。这本该是个收手的信号,可身体里的多巴胺还在叫嚣。玻璃幕墙外的澳门塔亮着彩灯,像根巨大的筹码立在夜色中。出租车驶过友谊大桥时,海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带着咸腥味。司机在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大概是从我身上的烟味猜出了来历。影汇酒店的落地窗外,葡京赌场的霓虹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我把赢来的钞票摊在床上,它们散发着印刷油墨和无数人指纹混杂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