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腰的坡地中央，被清理出一片不大的空地。
地面用混入了朱砂和香灰的暗红色沙料，画出了一个繁复的法阵。
阵纹扭曲盘绕，并非正统道符。
带着某种古老蛮荒的意味。
阵中摆放着一个铜制小香炉，炉中插着三柱清香。
此时，清香已被点燃，白烟袅袅，直冲云霄。
李青阳的眼睛微微眯起。
站在阵法前方的，不是经验丰富的各局高手，而是之前蹦蹦跳跳上山的那个，外表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
凌九霄也‘哟’了一声。
“怎么让个孩子招魂，剥削童工吗？”
招魂术不算什么高深的术法，此刻山上，不敢说全部人都会，至少有四分之三的人能够完成招魂仪式。
早就等在这里的贺朗，凑到了李青阳身边。
“她叫叮当，本地保护局编制内的员工，应该算是通灵师。”
贺朗的描述并不准确，通灵师这个称呼偏向于境外，用民间的说法那就是跳大神的司婆。
他被借调过来的时间比李青阳长，本地保护局里都有些什么人还是知道一些的。
“司婆？”
李青阳没见过年纪这般小的司婆，他微微偏了一下头，往山顶的方向看去。
要说通灵，有几人能比得过生来就开了天目的小九。
不过，那家伙，现在正守在饕餮身边吃吃喝喝，大约没有心思观看别人招魂。
凌九霄发出了一声轻笑。
不过他笑的原因不是因为司婆的年纪小，而是小女孩的名字，让他想到了小时候爱看的动画片。
现在想想，那动画片内的各种奇怪道具，用来抓鬼捉妖也是可以的。
悠扬的咒语声响起。
伴随着咒语响起的，还有女孩手腕上铃铛的声音。
咒语与铃声交融，有种歌唱的感觉。
阵法中女孩右手拎着一盏亮着橘红色光芒的马灯，纤细的身体随着咒语慢慢旋转。
火焰跳跃不定，发出了“噗噗”的响声。
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靠近阵法的地面甚至凝结起一片薄薄的白霜。
清脆的吟唱陡然拔高。
“魂兮——归来——”
“以吾血为引！以吾魂为桥！应召者——现行——！”
安静的山林似乎给了女孩响应。
她手中拎着的小马灯光芒暴涨，山中传来了呜呜咽咽的声音。
这声音在每一块石碑前回荡。
一点、两点、十点、百点……
半透明的人形光影，被召唤吸引，渐渐出现在墓碑前方。
李青阳神色平静的微微侧身，让出了刚刚站立的位置。
山中光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在女孩的吟唱声结束时，满山遍野已经挤满了‘人’。
山顶上，小九拿筷子的手顿住了。
不是惧怕满山遍野的魂魄，而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魂魄聚集在一起。
他捉的鬼不少。
可那些鬼魂加起来也不足这里的百分之一。
小九看了一眼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的小饕餮，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缓缓站了起来。
身边围绕着如此多战士的魂魄，他要还能继续吃，就当真是没心没肺了。
整片山域都被军方封锁。
此刻山里都是保护局的人。
没有人会因为见到鬼魂而惊惧。
可看到密密麻麻的魂魄时，还是让人感到震撼。
许多魂魄并不完整，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
然而就是这些浑身泛着功德光芒的，却残缺不全的魂魄，一直阻拦在裂缝前方。
贺朗突然抬头看天。
李青阳斜睨了贺朗一眼，这个曾经的‘和尚’内心居然这般柔软。
从见到英魂开始，身边的大男人，眼睛里已经进了好几次沙子。
军服破损，许多英魂的脸上还留着血痕。
破旧褪色、样式古老的军装上打着早已不在部队的番号臂章。
他们紧握着手中枪械，或是布满豁口的步枪，面容在光影中有些模糊。
但那一双双眼睛，却燃烧着跨越时空的、永不熄灭的火焰，那是家国不容侵犯的决绝。
英灵！
是曾为这片土地抛洒热血、埋骨青山的战士们。
他们没有言语，动作却整齐划一。
焦局走上前，这个从来这里，就满脸严肃的中年女人，眼神柔软了一些。
她等待着叮当彻底完成召魂术法后。
缓缓的弯下了腰。
“我这人眼眶浅。”贺朗突然小声说道。
李青阳点点头：“所以呢？装不住泪水？”
“切——”
焦局和其中一个英灵的低语声，从招魂阵中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战争没有结束。”
这是英灵坚定的回答。
属于人类的战争在几十年前已经结束了，但保家卫国的战争一直在持续。
他们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继续扞卫自己热爱的国家。
那老兵的虚影似乎顿了一下。
他扭头看向山顶，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安抚人心的力量。
“这山，这土，埋着俺们兄弟的骨头，浸着俺们的血，活着的时候，没让豺狼虎豹踏过去，死了化成灰，飘在风里，只要这片山河还有一寸需要守着，俺们……就散不了！”
他的话语朴实无华，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每一个活着的人心头。
贺朗吸了吸鼻子。
李青阳轻‘啧’一声，低声说道：“你也听到了，想念经的话，就尽快解决裂缝问题。”
只要彻底解决了裂缝问题，这些英灵就能安息。
贺朗揉了揉眼睛：“要等多久，裂缝才会再次开启？”
凌九霄看了一眼红着眼眶的男人。
开口说道：“按照村民所说的频率，下一次开启时间大约在半个月后，你也见到那条裂缝了？那个裂缝里，为什么会有异兽？”
“我觉得裂缝内的空间和‘试炼场’相似。”
“嗯？”
凌九霄发出了疑问的声音。
贺朗指了指李青阳：“在试炼场内遇见兽潮的时候，我以为我们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