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七子时,无星无月,浓墨般的黑暗吞噬了后山。寒风呜咽着掠过嶙峋怪石,如同鬼哭。三道几乎融于夜色的身影,如同最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入一处被枯藤蔓草严密覆盖的坍塌石缝——废弃引水渠的入口。
渠内腐臭的淤泥气息扑面而来,冰冷刺骨。苏沐晴指尖掐诀,一个微小的“逆水阵”无声运转,前方粘稠的淤泥如同被无形之手拨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湿滑通道。石昊打头,魁梧的身躯在狭窄空间里异常灵活,重剑横在身前,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的震动或气流。云九幽殿后,星衍感知如同无形的蛛网,在黑暗中无限延伸,捕捉着最细微的灵力波动和空间涟漪。玉碟在识海中悬浮,青光微吐,随时准备屏蔽可能的探测。
时间在压抑的死寂中流淌,唯有三人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和脚下泥水的轻微搅动。终于,前方传来苏沐晴极低的声音:“到了!”
引水渠的尽头,是一面爬满湿滑苔藓的巨大石壁。石壁之外,便是葬剑渊的外围。黑暗中,云九幽的星衍感知清晰地“看”到,那笼罩着整个深渊的无形壁垒——天道禁制,正如同呼吸般,随着护山大阵轮值的交替,产生着微不可察的潮汐波动。
“准备!”云九幽的声音凝聚成线,传入两人耳中。
苏沐晴早已半跪于地,双手按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一个巴掌大小、刻满玄奥水纹的青铜阵盘置于身前。三枚薄如蝉翼、边缘闪烁着锐利金芒的符箓悬浮在她指尖上方,微微震颤,蓄势待发。她的呼吸几乎停滞,全部心神都系于阵盘之上。
石昊横跨一步,巨大的身躯将苏沐晴完全挡在身后,重剑斜指前方石壁,土黄色的护体罡气无声流转,肌肉紧绷如铁。云九幽屏住呼吸,识海中星衍之力运转到极致,死死锁定着那禁制波动中最微弱的“波谷”!
“就是现在!”云九幽的意念如同惊雷炸响!
“破!”苏沐晴一声清叱!
指尖三枚断金符化作三道刺目的金线,精准射向石壁某处!同时,阵盘嗡鸣,爆发出柔和的蓝色水光,瞬间侵入石壁!嗤啦——!坚韧的无形壁垒如同被强酸腐蚀的锦帛,发出刺耳的撕裂声!一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边缘不断扭曲闪烁的幽暗缝隙,赫然出现在石壁上!
“走!”石昊低吼,毫不犹豫地率先撞入缝隙!苏沐晴紧随其后!云九幽身影一闪,在缝隙剧烈波动、眼看就要闭合的最后一瞬,险之又险地滑入!
缝隙在身后瞬间弥合,仿佛从未出现。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浓烈金属锈蚀味和某种令人作呕的怨戾气息,如同实质的巨浪,猛地拍打在三人身上!眼前景象,让久经生死的三人也瞬间头皮发麻,血液几乎冻结!
这是一片死寂的剑之坟场!目光所及,尽是密密麻麻插在大地上的断剑、残剑!锈迹斑斑,形态扭曲,一直蔓延到视线的尽头,隐没在更深的黑暗中。阴冷的罡风呼啸盘旋,卷起地上的碎铁屑和尘土,发出如同千万冤魂尖啸哭嚎的厉声!无数半透明的、形态扭曲的幽影在残剑间飘荡、游移,它们散发着浓烈的怨恨与锋锐之气,正是无数剑灵湮灭后残留的怨魂!
“呜——!” 凄厉的尖啸骤然拔高!三人踏入的瞬间,如同惊醒了沉睡的恶兽!
咔嚓!轰隆!
脚下坚硬如铁的黑石地面毫无征兆地裂开数道巨大缝隙!墨绿色、散发着刺鼻腥臭、腐蚀性极强的地煞毒气如同喷泉般冲天而起!几乎同时,那些游荡的剑灵怨魂被彻底激怒,空洞的眼眶瞬间转向入侵者,发出无声的咆哮,化作一道道惨白、凌厉、撕裂空气的剑光洪流,铺天盖地攒射而来!
“给俺挡住!”石昊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他浑身土黄色光芒轰然暴涨,瞬间在三人前方凝聚成一面巨大、厚实的岩石巨盾!盾面上符文流转,散发着沉重的山岳之气!
嗤嗤嗤——!
无数惨白剑光狠狠撞击在石盾之上,发出金铁交鸣般的爆响!石盾剧烈震颤,碎石粉末簌簌落下!更可怕的是那墨绿毒气,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疯狂腐蚀着石盾表面,滋滋作响,冒出滚滚浓烟!石昊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涨红,随即又变得惨白,一丝刺目的鲜血从他紧咬的牙关和鼻孔中缓缓渗出!他双脚死死钉入地面,在剑光与毒气的双重冲击下,竟被推得步步后退,在坚硬的地面上犁出两道深沟!
“苏师妹!”云九幽厉喝,星衍感知疯狂扫视着喷涌毒气的裂缝和狂乱的怨魂。
苏沐晴脸色煞白如纸,恐惧被巨大的压力死死压在眼底。她双手翻飞如电,快得只剩残影!一枚枚刻画着不同净化、驱邪符文的阵旗从她袖中激射而出,精准地钉在毒气喷涌最猛烈的裂缝边缘和怨魂冲击的路径节点上!
“清灵!定魂!散!”她口中清叱连连,阵旗光芒闪烁,勉强在狂潮中撑开一小片相对稳定的空间,净化着毒气,干扰着怨魂的冲击轨迹。但她额头青筋暴起,灵力以惊人的速度消耗着,指尖甚至因为过度催动而微微颤抖。
“不行!太多了!”石昊嘶吼着,口鼻溢出的鲜血更多,岩石巨盾的光芒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边缘甚至开始崩解!
危急关头!云九幽瞳孔深处,前世幽冥战场上与无数怨灵厮杀的惨烈景象碎片轰然闪现!与此同时,识海中玉碟青光骤然大盛,急速旋转,瞬间将捕捉到的怨魂能量波动解析完毕!
“怨魂惧阳煞!石兄护住苏师妹!”云九幽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他猛地踏前一步,竟从石昊巨盾的庇护下冲出!一丝微弱却精纯无比的星衍之力被他强行从识海深处抽离,无视着契约印记骤然加剧的灼痛,缠绕于指尖!玉碟的推演结果与星衍感知结合,在他脑海中瞬间勾勒出一条在狂乱风暴中唯一可能的生路——那是一条直冲向侧前方一片看似绝壁、怨魂反而最为稀疏的地带!
“跟我冲!”他低吼着,指尖那点微弱的星芒如同黑暗中的灯塔,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朝着那片绝壁,义无反顾地撞了过去!身后,是石昊浴血支撑的巨盾和苏沐晴透支布下的阵法光幕。他眼中是石昊口鼻溢血的惨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咆哮:带他们出去!绝不能让他们死在这里!